她明明一个字也没说,原随云却好像能看得见她蹙起的眉头一般,突然开口道,“左小姐不必如此忧心,我说过会帮你的,你纵然不相信原某,也该相信无争山庄在江湖上尚有几分话语权。”
“我当然信你。”左明珠连忙小声开口。
江湖上谁不知道,无争山庄这武林第一世家的威名,就算是尚未隐退的薛衣人也未敢到门前放肆。
倘若无争山庄愿意从中调停,让薛家庄和掷杯山庄之间的仇怨得以化解,她便不必看着薛斌迎娶施茵,大可以名正言顺地嫁过去。
父亲不希望她远嫁,算起来薛家庄也实在不算远。
左明珠天真地想着这美好的前景。
只是她有些不明白为何原随云已经在掷杯山庄中住了些日子了,却好像还不曾跟她父亲提到她想听到的说和,反而说直接挑明以她父亲的脾气不仅不会同意,甚至会产生逆反,倒不如换一种方式,只不过可能要委屈她做些牺牲。
左明珠朝着从秀野桥走下去的岸边看去,左轻侯颇为兴致勃勃地打算给他们表演一出用飞花手来捉鱼的技术。
“我向来听闻左二爷的指法掌法在江南一带少有人能匹敌,不过二爷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哪有让主人家用自己的成名绝技来替客人捉鱼的,更何况您是前辈……”时年拦住了左轻侯的举动。
她掌心一翻,已凌空一掌击入了水中。
左轻侯总算知道了为何她已经有了与薛衣人叫板的本事。
这一掌入水,水波竟然并未炸起,只冒起了几个仿若沸腾的气泡,下一刻,两条鲈鱼跳出了水面,她指尖银光一闪一回,这两条鲈鱼已然穿在了她的丝线上。
这银针飞线的拖拽并没要了这两条鱼的性命,鱼入篓中还在活蹦乱跳,而时年手中的丝线却已经收了回去。
她蹲下来将丝线在水中漂洗了一番,重新揣入了袖中。
“好一招沸水惊鱼,银丝穿线的功夫。”左轻侯不由击掌赞道,“就冲着今日能得见这样的本事,我也得拿出些真本领来!”
“这么说起来,今日却是我沾了师妹的光了。”楚留香调侃道。“我也不能闲着了。”
他突然凌波涉水而去,衣襟不曾沾水,手却已经从水中精准地捞出了一条鲈鱼,在他飞身而回后一并丢入了鱼篓之中。
楚留香落定在了原本的位置,抖了抖衣袍上并不存在的水珠。
“香帅这一招,轻功的本事天下能比得上的没几个,可惜还是输了你师妹几分让人震慑的效果。”左轻侯评价道。
她这样一掌打入水中是什么效果,打在人身上便也应当是什么效果。
鱼在沸水中尚且可以跳出来,人的血液被烧成这样,却实在要命。
更不用说她这一掌打出水面不惊,分明是掌力的操纵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你方才不都说了吗,英雄出少年。”楚留香回道,“我这不是怕你光顾着招待我师妹了,忘记这里还有几个客人,尤其是那位快网张三,他的烤鱼在江南是出了名的,但要论起鲈鱼脍,谁不得佩服你左二爷。”
左轻侯洒然一笑,“那你尽可放心,今日饭管饱酒管够,你若不陪我来个不醉不归,便是瞧不起我左轻侯。”
穿过终年敞开的黑漆大门,正是这足有六七进院落组成的掷杯山庄。
比起依山而建的薛家庄,掷杯山庄要更加四平八稳一些,但刚一进门便能闻到的酒香花香茶香和一种兰麝脂粉的香气,让这种四平八稳中无疑多了几分跳脱。
从四面的回廊之中回荡传开的乐声让人一时之间还很难分辨出到底是从何处飘来的,又好像是从这庄园的每一寸砖瓦之中浸染出的欢愉气氛。
而在这掷杯山庄主人回来的时候,乐声便更加趋于明快。
“早听闻掷杯山庄中有江南最美的歌姬舞者,有最醇厚回甘的美酒,还有最有品位的食客,我虽还未见到人,便已能知道此言不虚。”
“比起你师父又如何?”左轻侯扬声问道。
“各有千秋。”时年给出了个评价,而这句评价显然很对左轻侯的脾气。
他与朱藻均是那种只求长乐富贵,不图封侯拜相之人,倘若名医里有个南张北王的说法,数一数二的富贵闲人便该有个南左北朱的名号才对。
所以他听时年这话便不由笑了出来,“好啊,能得你一句各有千秋,我也不算白在此地建下这掷杯山庄,你方才还少说了一句,此地还有江南最好的名驹,就算是万福万寿园都比不上,我这儿没有名剑只能宝马配英雄,到时候你自去选一批最好的,也算——”
“也算世叔给你送的见面礼。”
他这一句世叔可把楚留香惊得不清,“二爷,倘若没记错的话,上回喝酒你让我喊你二哥来着……”
“辈分这东西,各论各的。”左轻侯摆了摆手,显然不太在意这个,拎着鱼篓便去了后厨,让左明珠领着他们去会客厅安顿。
等到一桌菜筹备得当,这饭桌上的重头戏果然是左轻侯亲手烹制的鲈鱼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