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观音心中寒意顿起。
这是一力破万法的道理。
风浪与雨幕之中,她甚至分不清对方更加处在压制状态里,下一刻要出手的到底是刀还是掌,更分不清自己手上的伤口在雨水的冲刷下,那种疼痛到底有没有同步带来应对的迟缓。
她好像看到面前的雨幕被突然分开了,而有一道青影在方寸之间才爆发出的气浪,在此时以无可转寰的力道将她击了出去。
那被击飞出去的方向,正是牢笼的中心。
在那里更不知道是不是凑巧,又或者这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水上正漂浮着一块最大的木板。
石观音的身体跌落了下去,沉入了江中瞬息又浮了上来。
她睁开眼睛便看见收拢的囚牢之外,这青衣少女像是一片浮云一般轻轻落定在一根游丝之上,负手而立地看着她这个处在囚牢之中的对手。
简直就像是当日的情形来了个对调一般。
石观音一口气好悬没喘不上来。
隔着又突然减弱的秋雨,她看见时年看向她的眼神,那竟然不是胜券在握,而是清冷从容,更透着几分怜悯,那本该是她这个自诩尊贵而美貌无双的人,应该对别人投去的眼神。
其实时年只是在看着她而已。
看着她伏在木板上,满身都是淋了雨的狼狈样,更是在这一掌的掌力之下,咳出了一口血沫。
“石娘娘,你不如看看你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时年突然开口说道。
这一句话足以穿透雨幕,穿过阵雨敲击屋檐与江面的声音,传到石观音的耳中,而她也并不需要找到一面镜子才能够看到她现在的模样。
将身体再支撑起来一些,这个大漠中人人闻之色变的女魔头就能透过还在激荡着涟漪的水波看到自己稍有模糊的倒影。
这倒影里照出的再不是那个风华绝代的美人。
而是一个落汤鸡一般的,脸上又多了两道血痕的怪物。
江水摇晃让她觉得自己的脸好像变了形,也让她觉得自己每日养护更大为自豪的一头如云墨发,也变成了雨水江水浸透的累赘,压得她的脖子不能动弹。
她其实并看不清江水中自己的脸,但当她看到时年那张此刻闲庭信步从游丝上朝着她走近而越发清晰的脸时,她觉得江水中那张脸上,竟然无端生出了一道道仿佛藤蔓的纹路,将水中的倒影捆缚得结结实实,更是将她本人也捆在了原地不得动弹。
时年方才在真正动手前从石观音身上感觉到的功法浊气,此时已经在蔓延之中变成了一片笼罩在她身上的阴影。
“你的内功出问题了。”时年淡淡地开口。
嫁衣神功的炽烈真气让她此时周身萦绕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将还在下的细雨拦截在了外面。
这也让这两方本没有那么大的差距,好像忽然在此时成了天渊之别。
这伏在木板上的美人其实依然明艳动人,并不像是她自己所见的那样衰老丑陋。
可她好像已经没有办法说服自己扭转这种印象了,她捂着心口试图克制自己落败在对方手上之后开始走岔了气,现在随着对方那一掌打入的阳烈气劲一道在身体经络之中肆虐。
她觉得全身都疼痛得厉害,像是要被彻底撕碎开来,以至于当她看到一道青光从雨幕之中穿出,也画出一道弧线穿透了她的胸膛的时候,她竟然感觉到了一阵解脱的快感。
这把刺破心脏的尖刀,让那些找不到出路的真气寻到了一个逸散的口子,也吞噬掉了她剩下的生机。
她倒在木板上,再没有了起身的力量。
“我可是很记仇的。”时年突然嘀咕了句。
在河道上交错的丝线被她收回了袖中,她拎着石观音的后衣领,足尖踩着木板发力便连带着她一起落回到了岸上。
【我现在挺想买个炮仗庆祝一下的。】镜子终于能开口了,忍不住立马说道,【不过我是没想到,她的内功反噬居然会这么厉害,少了你好一顿工夫,当然,若不是你有压倒性的优势,也做不到这一步。】
“其实认真算起来,石观音的招式最难寻到破解之法,尤其是当水平差不多的时候,她对战的如果是男人,这个特点也就更加明显。”
时年分析道,“可惜如果单论内功造诣,她的根基还不如薛衣人,因为她真正开始接触天武神经的时候,已经过了习武最好的年纪了,而天武神经又是一门速成且邪门的功夫。”
她摇了摇头,“所以说饭还是得一口一口吃,走歪门邪道没什么好处。说起来我现在要担心的事情是,我杀了石观音不假,但见过石观音的几乎都被她解决了,或者是关押在石林洞府作为奴隶,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能认得出她的身份。”
时年没想着能从镜子这里得到答案。
她带着石观音的尸体回到了掷杯山庄,在门口正遇上了打着伞准备出门的原随云。
闻到那股新鲜的血腥气味,原随云生出了几分不妙的预感。
“时年姑娘这是?”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知道是谁这么好心,把石观音从大漠请来了,”时年冷淡地开口,下一句话险些让这看起来俊秀温文的白衣公子捏断自己的伞柄,“我原本就打算上大漠找石观音一趟,现在还省的花费功夫了,可惜石观音这家伙平日里不露面,想要证实她的死讯也不容易,毕竟谁会想到她有这么无聊跑到江南来呢?”
“这可是件当今武林中的大事,不知道时年姑娘打算怎么做?”原随云努力挤出了个笑容,试图让人觉得他也在为少了个女魔头而高兴,而不是被石观音的死讯搞得心惊肉跳。
“也只能劳烦楚师兄带着石观音的尸体往大漠去一趟了,希望石林洞府中能有指认她身份又在武林中有些名头的人,也好让大家都心安。”时年回答道。
“不知道原公子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