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飞的内功显然不像是时年,能抵抗得住这样的冷意,但他能在几乎要将他生吞活剥的熊面前装死,便着实不是一般人的忍耐能力,只是这样的寒潮他脸色都未曾改变,便顺着比之前还要隐蔽的道路慢慢下行。
时年在观察这个生活在山中的铁剑少年的时候,却也没忘记留意周围的情况。
这到底对她来说不是个熟悉的地方。
山谷中尚未来临的春季让此地看起来格外的安静。
不像是方才山岭上有惊动的兔子野狼,也不像是他们抵达此地之前见到的鲜活场景,仿佛这里的声音只有微不可闻的呼吸声,只有那不知是哪一路江水源头的清泉流淌声。
但当她下行到了大约一半不到位置的时候,她突然听见了一种有些奇怪的声音。
这声音——
阿飞并未听到这动静,却看到在他上方顺着他此前走过的路径下行的少女,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异样,足尖一点已经飘然地坠落了下来,径直抓起了他的衣领,在他尚且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之前,便已借着下方的岩石凸起发力,凌空斜向跃起,钻入了这山壁上就算是他此前都不曾留意到的石洞之中。
石洞之外的藤蔓像是只是被一阵惊动的风吹起了几下,便又重新回到了将洞口遮盖住的状态。
起码从外面看起来完全看不出这里有个石洞,更是躲藏了两个人。
阿飞刚想说话,他的薄唇上却贴上了一只手指,这只手上不知何时戴上了一层银丝手套,却隔着手套也能感觉到她的温度。
少年的呼吸一滞,他发觉自己不知道何时不能动弹了。
这个像是被日光只能照射到一半的山谷,在这山洞所在的位置只有一片阴暗。
阿飞看不太清楚她脸上的神情,却能看到她按住他向外看出去的目光,在他这个角度能看到的一星半点,透着股说不出来像是鹰隼还是像是猎人的锋锐。
而这张距离他太近的面容,纵然他此前甚少见到旁人,却也知道这是人间难得的绝色。
“小声,有人来了。”
这个山谷,或者准确的说,是这座山中平日里都甚少有人前来,否则铁化鹤和柳伴风这两个有秘密的人也不会选择隐居在此地了。
阿飞起初并不相信她这个有人来了的判断,却很快发现,她的轻身功法极强,这耳目清明的观察力也丝毫不差。
正在山谷的另一头,也便是从溪流清泉的下游方向,有一道黑影正在朝着这一片山谷逼近。
洞穴之外的藤蔓遮挡住了就些视线,他们却到底是从居高临下的位置朝下观察的,也便轻松地将那黑影收入眼底。
那是个穿着极其古怪的人。
按理来说阿飞和时年已经称得上是衣衫单薄的了,可这个踩着雪水冻土而来的人,在谷口的日光映照下,裸露在外的一双小腿显得格外的醒目。
更何况这人的身形宛如一个幼童,下半身还穿着的是条短裙,随着他那来去如风的脚步摇曳得让人眼花。
阿飞发觉在这个人出现的时候,他的穴道又被解开了。
因为时年已经用事实证明了,她并不是故意点上他的穴道,要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的。
“你认得他吗?”趁着对方还未靠近,时年飞快问道。
“不认得。”阿飞摇了摇头,“这样打扮,身形也特殊的人我绝不可能见过之后忘记。”
他既然都这么说了,对方看来并非是本地人。
这人离得近了,时年便发觉他并不只是身形像是个幼童,他的五官也像是皱缩在了一起,只有一双眼睛迥然有神,完全没入山谷的阴影灰暗之中的时候,更是显出如同异种玩偶一样的鬼魅之感。
他身上穿的也不是一条真正意义上的裙子,而是苗疆的衣服。
可一个苗疆打扮的小童为何要来到这塞北苦寒之地,且不说此人的武功如何,光是这抗寒的本事和他这雪中行路的轻功便已经非同寻常了。
其实但凡是个在江湖上行走过几天的人都不会叫不出这小童的名字。
天下若论下毒防不胜防,还要在毒药效果上予以威慑,这十年间首屈一指的便是苗疆极乐峒的五毒童子了。
可惜在这里的两个,一个对中原武林的了解仅限于柳伴风与她说的兵器谱,更是在她将找茬目标锁定在上官金虹身上后,着重介绍了一番金钱帮中高手的相貌特征和武艺专长。
而在这里的另一个,更是平日里见到的人用巴掌都数得出来,顶多在此时依靠着本能觉得这侏儒来势汹汹,不像是什么好人。
时年在此时也分辨出了她听到的古怪声响到底是什么。
那是从这苗疆小童的口中发出的吹竹声,伴随着风声呜咽和吹竹声起伏,一道道诡异的黑影游走在依然覆着一层雪色水光的山林草木之间,行动间有一股被山风卷带上来的腥气。
但让时年注意的却不是这些长短不一,结群而动的怪物,而是在这些黑影的前方,那一道被追逐的白影。
这白影同样速度极快,凡是它所掠过之处,草木摧折凋零,顷刻间便被覆盖上了一层丝毫不逊色于落雪的白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