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眠的状态中,他忽然感觉身上的被褥明明都好好地盖着,却有一股彻骨的凉意从四面八方地涌来,几乎要将他的四肢百骸都给冻结住了。
他冷得惊醒过来,正想喊人来添一床被褥,顺便痛骂这些不懂得看温度变化提前准备的内侍一顿,陡然看见在他的眼前飘起了一点烛火。
这火光透着股森然的绿色,让人几乎以为自己看到的是夜晚觅食捕猎的狼的眼睛。
他惊得当即都要后退,却发觉自己好像被一种无形的气劲给锁定在了那里,寸步也不得动弹。
这幽绿鬼火映照出的黑袍,在他骤然惊醒本就迷糊的状态下,几乎被他看成了一片黑雾。
而他之前是见到过这样的一团黑雾的,那是由蔡京傅宗书等人联名推荐来的九幽神君,可惜他不是诸葛神侯的对手。
当然皇帝也必须承认,他其实一点儿都不喜欢这位仿佛是个幽魂的九幽神君,若不是他看起来实在还有几分本事,皇帝才懒得应付他。
可是,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九幽神君分明已经死了!
还就是前一阵子的事情。
若非是这位武功极高的江湖前辈死在了那从连云寨返京必经的旷野之地,又如何会让事情变得如此复杂!
皇帝死死地盯着那一团飘荡的鬼火。
他起初以为那是烛火,可再看去的时候,烛台之上好像没有蜡烛,只有那一团仿佛是从虚空之中燃烧起来的绿色火苗,而被火光照亮的黑袍,也像是被一团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支撑着,起码他此刻就看不见丝毫属于人类的特征。
在他的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一颗颗泛了上来,而像是为了呼应他的这种变化,原本是将他惊醒的寒凉也在此时忽然转为了极度的炎热。
这种可怕的温度好像是从面前的幽绿鬼火上发出的,又好像是从那黑袍中藏匿的,他脑子里闪过的是什么九幽冥火的传闻,又紧跟着在恐惧的恍惚中觉得,似乎也有可能是从床下传来的,而现在他便是那个被架在火上炙烤的人。
白日里元妙先生说的什么他近来有冲煞之危的话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以至于他在这意识模糊之中听到这一团黑袍如浓雾的家伙说的什么“还我命来”的时候,竟然丝毫也不觉得意外了。
可他又怎么可能不恐惧!
他求仙问道便是为了长生,能在这帝王的位置上坐得更加久一些,又如何甘心死在这什么九幽神君的鬼魂手里。
可是他虽练了点强身健体的本事,却实在不能分辨出此时让他动弹不得的到底是妖术,还是对方可怕的内功造诣。
甚至就连他尝试发出的呼救声也仿佛被堵塞在了喉咙口,眼看着黑雾之中的红色袖子缠绕上他脖颈的时候,他居然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强烈的窒息感随着那袖子的收拢传来,在极端的求生欲的作用下,他觉得自己的右手好像突然间可以动了,他想都不想地将床头的茶盏打翻在了地上。
皇帝有什么异动,外面看守着的人又如何有可能待着不动。
于是紧跟着几个内侍冲了进来,可他们刚冲进来便看见了大片的磷火,更是透过这片光怪陆离的火焰屏障,看到了皇帝快要被一团黑雾中伸出的舌头给卷进去吞吃入腹了。
时年不知道,她选择用乔装成九幽神君的打扮后,用红袖子的一波攻击,居然还能起到这样的效果。
当然她才没这么重口味!
皇帝的武力看护更不会再给她这样的机会。
米苍穹这个大内禁宫第一高手还未到,先到的自然是将皇帝寝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禁卫军。
寝宫内的烛火突然为人所点亮,那些磷火像是见不得光的鬼魅一般纷纷褪去,只有那黑袍人还在。
不对!它也在此时破窗而出,交错的刀戟在空中仿佛戳中的只是一团黑雾幻影,这剧变之下,谁都没能来得及确认,这几乎要弑君成功的黑雾到底是人还是鬼。
灯影缭乱中,又有没有一道是属于它的影子!
皇帝后怕地摸了摸他的脖子,在脖子上依稀还残存着被死死勒紧的感觉,可已经扑上来的小侍从却说,在他的脖子上没有丝毫的勒痕,就好像刚才的一切只是他的一场噩梦一般。
可是不是的!
他突然听到了棍棒的呼啸声。
这个声音他耳熟,也让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并不在梦中。
在身边内侍的搀扶下,他强打起精神冲出了寝宫,看到偏殿的屋顶上,米有桥那越是到了尖端也就越细的特殊长棍,在空中发出本让他觉得烦躁的又像是狮吼又像是狼嚎的、现在却让他觉得心安的呼啸。
这条几乎让人觉得不是棍棒,而是什么能为他掌控的活物一般的长棍,朝着那团黑袍砸了下去。
依然未曾浮现的月光,让屋顶上还是一片夜幕中的漆黑。
米苍穹的眼睛却在此时亮得出奇,远比平日里更趋近于一种亮蓝色。
纵然是鬼神也该在这一棍下丧命魂散才对。
——皇帝见到他及时赶到,上来便是杀招的时候便是如此想的。
可在那黑袍之下的红绿双色水袖也仿佛是两道灵蛇一般纠缠上了米苍穹的双手。
而还不等他做出什么挣脱的举动,他已经看见了一件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的武器。
九幽神君的阴阳三才夺!
他如何不知道阴阳三才夺的厉害,这件武器在九幽神君手里和在他那个大弟子狐震碑的手里用出来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东西,而要想应付阴阳三才夺,他就不得不暂缓破开那两道袖子的行动。
棍子朝天舞出的棍花,毫无受到流云飞袖干扰的意思,卷带着周围的气浪而下,凶势毕露。
那黑袍中伸出的阴阳三才夺,却要比这朝天一棍轻得多。
米苍穹却如何敢小瞧这一下,这阴阳三才夺的尖端划出了一道玄妙而鬼魅的路径,正冲着他这还未全力出手的一棍中的弱点而来。
棍风急转,发出激烈的嘶鸣之声。
他没想到来的敌人会如此难以应付,更没想到对方仿佛并非是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