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楼刀出之时,时年忽然明白了为何京城里的人会说,关七所在之处,日月为之变色,风云为之幻变。
这金风细雨楼的副楼主接任典礼,选在了京师阳春世界的晴朗之日。
然而在关七横冲而入,更是以无比可怕的模仿技法从中搅局,好像到此刻除了时年之外谁也无法在他手中走过三招的时候,天色也陡然阴沉了下来。
这一刀从阴风之中穿过,直入风暴的旋涡。
梁伤心记得太师的吩咐,那便是趁着关七在此地发狂,趁机格杀这里的人。
他们七绝神剑出自太师门下确实在京城里是人所共知的事情。
可那又如何,只要此地不留下活口,到时候只有个疯子冲出去,还不是随便他们怎么说。
太师说过,官家虽然需要依靠这些江湖人士做事,却也担心这些日益壮大的江湖势力会在有一天压到他的头上,所以金风细雨楼倘若成了既定事实的覆灭,那么就算是当今也不会说什么。
甚至可以在铲除了金风细雨楼后,接着将罪名推到迷天七圣盟的身上。
至于这个不知道为何在疯癫了七年后功力不退反进,甚至让人觉得看到的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可怕的怪物的关七,要如何来解决——
他们早已经在金风细雨楼外准备好了安神镇定的东西,就跟惊涛书生修炼活色生香掌法的水晶洞里的东西相似的材料,也请了除了死在苏梦枕手里的吹笛人之外的奇人异士到时候进行操纵。
再不行,这京城里还有诸葛神侯,还有米有桥,还有黑光上人和林灵素这两个以仙法在皇帝面前得脸的人,就算一个不够,让他们全部一拥而上,总归也能将这个关七给拿下了。
这也正是为何相爷当日会跟太师建议,利用关七来做这个清理障碍的人。
梁伤心当即便想返回战圈,趁着时年和关七交手,趁乱击杀这位绝非常人的金风细雨楼副楼主。
然而当他站稳身子,意欲返回的时候,却跟手中无剑的孙忆旧对视一眼,看到了对方脸上的震惊。
他们绝无这个机会。
这风暴之中刀剑横行,仿佛只要踩踏进去一步便会粉身碎骨。
在关七蓬乱起来的发丝之下,那双让人觉得他已经走火入魔,燃烧着魔性之火的眼睛,迸发着残酷的戾芒,而时年这执刀而来,又如何不似有神光流照。
那已经不像是人之间的战斗。
也绝不是他们能插手的对决。
他们能做的顶多就是现在加入其他几人的行动中,合力围杀苏梦枕。
可惜莫北神的偷袭已经先一步被时年中断,而余厌倦已经死在了苏梦枕的手里,此地本就是金风细雨楼的人多,方才不过是瞬息之间未曾来得及反应而已,现在再如何慢半拍也知道要将他们几人围堵在此处。
这一番偷袭不像偷袭,背叛不像背叛的转变实在是太快了,绝不是因为他们的水平太差,而是因为金风细雨楼这正副楼主之间的默契,高得让人觉得心惊。
除了关七,其他人都已经落入了他们的掌控之中。
而这一次时年不打算给关七以那种模仿的功夫来应招的机会了。
人最难对付的人就是自己,这始终是一条铁律。
所以她要让他来不及模仿,更无从模仿,直到拿出自己本来的本事来作战,从而尽快找到破局的机会!
朱月明本以为时年那一出祸水东引是为了让自己当替罪羊,尤其是要惩戒他这个和米有桥暂时达成了协议、将八大刀王带来了此地给金风细雨楼添堵的家伙。
没想到她只是为了用关七的抢攻来救吴其荣而已。
现在她更是已表现出了一派要由自己来拦截关七的架势。
这绝非是什么容易之事。
关木旦的天资,朱月明曾经在拜访神侯府的时候跟对方问起过,神侯表示,当年他虽曾经将误打误撞闯入皇宫的关七给驱赶出去,却并不能称得上是赢了他,他在武道上的天赋难以估量,甚至可能早在疯癫之前就已经到了另一重境界。
而倘若朱小腰在这里的话,她便可以告诉时年,关七甚至曾经说过自己看到了别的世界的画面。
可惜说出这话的时候他已经被雷损的炸药给炸伤了脑子,包括关昭弟之内的人都觉得他说的是梦呓之言。
也正因为如此,关昭弟一边关照着这个哥哥,一边将他用铁链栓了起来,免得他出去伤人。
但不知道也有不知道的好处。
时年在这挥刀的瞬间想到的是自己从与关七的交手中,说不定还能找到突破的机会。
苍翠的飞刀以袖里短刀的方式雷霆而落,仿佛陷入了关七周身那种近乎黑洞的气劲漩涡之中。
下一刻,六戊潜形丝拉拽着飞刀四刀齐出,而她的左手和右手同时用出了不同的招式。
左手轻柔而诡谲,五指如兰花拂露,却直取关七的手腕,右手势如烈火,引动着体内的嫁衣神功真气,朝着关七拍去。
她这一番变招太快了,快到几乎是漏看了一个瞬间,便已经从一招变成了六招,而围堵关七的也并不只是她一个人,是四个用刀的好手和一个用出了如意兰花手,以及一个拍出了霸绝人间掌法的人。
她不怕关七先对付她的刀,空中掠动的无形丝线既能让这四把刀随心进退,又能作为第七件针对关七的武器。更何况,这江湖上还有一个传闻,关七此人从不破坏别人的武器,因为他对武道有了一种让人觉得走偏了的至诚。
刀刃、指法、掌法,三种绝非是应该在同一个人身上表现出的本事,现在几乎在同时呈现了出来。
而关七,他方才交手的人太少,那种本能模仿旁人武功的本事,此时还不足以找到同时应对这三种进攻方式的法门。
何况时年的刀中已带着几分伤心小箭的要诀,引动着关七的情痴之气,如意兰花手与霸绝人间掌法,两种完全相悖又同样非同凡响的武功在她的手上发动,更是在将要落下之时忽然双手的功法换了个位置,让人更加无从招架。
所以关七只能出剑,出他的先天破体无形剑气!
否则他绝无可能靠着那种本能的模仿后,利用招式的互相针对来应招。
剑出惊人,刀出同样惊人。
在剑气如虹横贯而来,以一招破万招之际,时年先前那些花里胡哨的技法都收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了一柄刀,一柄刀光清冷,刀招纯粹,刀意中带着一股极强韧性的刀。
这一刀仿佛石沉大海,可时年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无措。
关七眼中的怒火、魔火和一种依然没有找到自己到底是什么人的迷茫,混杂成了一种让人甚至在见到他的时候想要避战的情绪。
可时年不一样。
禅宗心法的嫁衣神功让她的心神守一,暂时修炼起了个头的山字经让她在面对关七的时候,反复身有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在抗拒那种紊乱的错觉。
而她的刀跟随她走过了这许多个世界,她体验过那种刀仿佛脱离了掌控的隔阂感,所以现在——
她只要知道刀在何处便是了!
就连六戊潜形丝身处在这最接近紊乱地带的时候,都好像无法被她的内劲掌控,轻飘飘地悬系在那里,更是随着先天破体无形剑气的愈盛,处在了完全失控的状态。
但她笃定地伸出手接住了刀,整个人便化作了这一把刀,以仿佛意图撞碎这剑落长空覆盖打击的姿态,狠狠地挥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