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头上戴着个和石青璇很相似的竹笠,只是去掉了她那圈用来遮挡面容的白纱,像是个说不好到底是乡土还是侠士的打扮,但他身上穿着的却是儒生的衣服。
时年难免想到了跋锋寒,以及那位用帝王冠冕配劲装的丁九重,觉得他们几个说不定在混搭穿着上会很有共同语言。
但时年又觉得,或许自己跟他也会很有共同语言也说不定?
这身形挺括修长,相貌清俊的青年,眉眼间展露出了一派极具亲和力的文采风流,这种亲和力足够让人不至于在发现他闯上船来的时候,直接将人给解决了,又或者是将他从船上丢下去。
他轻轻摇着的折扇上,朝着时年的这一面上更是绘着八个惟妙惟肖,生动鲜活的美人。
时年毫不怀疑这些画作正是出自这位神态温和谦恭,举止倜傥的公子哥。
“我的船上应该没有写着,游客可以随便登船拜访?”时年半撑着栏杆,神态慵懒地朝着对方看去。
她的眼神明明还是温和而清冷,侯希白却无端生出了一种被什么凶兽盯上的错觉。
在这种几乎要被人剥皮拆骨的注视之下,他忽然明白了为何石师会发来急信让他务必在他们抵达蜀地之前在大江之上将人拦住,拖延到他来此,怀疑这个横空出世的祝公子来意不善,更是意图对青璇小姐不利。
最关键的是,她自称姓祝,祝玉妍的祝!
侯希白身为花间派传人,自然知道石师当年与阴后祝玉妍之间的恩怨。
在石师紧急写给他的传信中更是又一次提到了这一点,声称这祝公子极有可能是祝玉妍在自身无法突破天魔策十八重,以及女儿于即将与碧秀心决战的前夜远遁东海这两件事情的打击之后,转而开始培养的,一个从禅道造诣、音律功底和行事作风上都酷似石之轩的人。
将这样一个人送到了石青璇的面前,无异于是在用当年石之轩对祝玉妍所做的事情,重复地做一遍在石青璇的身上。
石师近年来的情绪不大稳定,但对女儿的关切之心并不作伪,侯希白正是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才星月兼程地赶到了此地。
好在他上船的时候没看到什么,来历神秘的祝公子与箫艺大家石小姐对月共奏,或是一道赏星弄月。
只有时年一个人在船甲板上,用那种让侯希白这个自认见到过的人不少,能看得出来足够清明,绝无可能是别有用心的眼神朝着他看了过来。
这个目光顶多就是……顶多就是属于上位者的气势稍微足了一点而已。
应当不是看出了他是出自花间派才对。
侯希白如此说服自己。
他拱手作礼回答道:“侯希白贸然登船多有冒犯,只是听闻祝公子在束平郡王老的宅邸中,一曲琴音与箫音令人如闻天籁,这才得到了石小姐的青睐,与您一道游玩江上,在下平生心愿便是得见天下美人,将其绘制在扇面之上——”
他忽然转过了自己的扇子,在那八个仿若身在眼前,容貌与神韵共存的美貌女子所在的扇面背面,赫然是整块完全没有着墨的空白,像是为了应和他话中的意思,完全就是为了留给石青璇的。
时年听到他的解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他自报家门倒是让时年知道了他的身份——
多情公子侯希白,也是时年从跋锋寒口中听到的青年才俊名单中的人物。
没能引出石之轩而先引出了这位对时年来说也称不上是个损失,毕竟如今会找上门的会是什么人她也心知肚明。
有标准答案的甩杆钓鱼而已,上钩的能多一条是一条。
“可是你又为何确信,石小姐又恰好是你值得入画的人呢?”时年继续问道。
石青璇可没露出自己的脸。
侯希白早就想好了拖延时间的法子,自然也想好了各种解释的理由。
他回答道:“石小姐的音律之美难以用言语画面来表达,纵然她的容貌不曾为人所知,但在下以为,音律至美也为美人,此等说法并无问题。若能有幸将石小姐的容貌留在扇面之上,侯希白自认学艺不精附庸风雅,也总算能让人觉得平生有识人之眼光。”
“你这话说的倒是有些道理,”时年手中的折扇一转,被她握在了手中,“可既然侯公子已经不拘泥于容貌之美,要先打破自己的第一条规则,那我倒是还有个建议给你。”
“愿闻其详。”
江上明月之下,船头斜靠着的青衣公子有种近乎魔性的美感,侯希白曾与师妃暄同行于三峡,本以为对美色已有抵抗力,却发觉自己还是高看了自己的本事,她的声音随着江浪之声传入耳中——
“侯公子的画技已臻化境,否则又如何做到神态捕捉得惟妙惟肖,想必侯公子的师父也是个妙人,画技更是惊人。侯公子何不干脆将令师画在扇上,若有人问起便说,此乃艺术之美,更是尊师重道之举,想必是要比将石大家画到扇子上还要合适得多。”
侯希白的表情顿时一僵。
“至于侯公子的师父可能是个男人,这便更无妨了,总归你是单独空出的一页,换个性别画画也没有混淆在一起的意思。”
“倘若侯公子对艺术的追求还要拘泥于性别之分,那你不如趁早下船去,在下与你没什么可谈的,毕竟——”
“闻名天下的多情公子也不过是个俗人!”
侯希白看得到,她的折扇尖端已经冒出了一点寒芒。
这是个他但凡说出个不字,她便会动手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