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石之轩有什么反抗的意图显然没有什么用处。
时年又不是那当年为他花间派传人做派所吸引的人,把他从一个年纪不小头发却还很茂密的模样,剃成了个光头简直毫无心理负担。
在旁围观的鲁妙子不知道为何,竟然从时年那张确然有几分像祝玉妍的脸上,看出了像是在惩罚石之轩当年所为的意思。
鲁妙子与祝玉妍之间的恩怨,和祝玉妍与石之轩的旧事,毕竟是两回事,以鲁妙子的心胸还不至于在此事上分不清。
他们当年那一辈在江湖上名声正盛之人里,正是石之轩最让人觉得他该挨一点教训。
明明算起来他跟石之轩的恩怨顶多就是在当年他还痴心祝玉妍之时,为她竟然遭到同为魔门的石之轩所骗而想要为她出头,现在两人从爱转恨,也早不需有这种情绪。
在看到石之轩吃瘪的时候,鲁妙子还是难免感觉到了几分畅快。
其实以石之轩那张温文儒雅的脸,更兼之当年曾经潜入禅院之中偷学佛经,就算是被剃个光头,其实也还能算是个美男子。
可惜他现在顶着像是商震实则更像陈天越的那张老脸,只有眼神中还带着几分让人看得出来是他的神光。
“鲁先生,我想问问你对飞马牧场的态度。”
时年敏锐地察觉到,鲁妙子的伤势看起来拖不到明年。但在看到石之轩这惨遭剃头的样子的时候,随着他的情绪好转,他的伤势的稳定性也大大提升了。
他本就不是个在武道造诣上出众之人,实际上天魔功这被他称为魔门之冠的功法,确实让他处在了生死的界限上,但真正将他推向了死境的,反而是他自己的心态问题。
或许另外给他找个精神寄托,还能将这位当世奇才的命给续一续。
“我欠青雅太多,若是飞马牧场有难,我当然不会坐视不管。你放心,虽然我与秀珣之间有过约定,我绝不干涉他们飞马牧场的行动,也不会将我这些个无用的本事教给他们牧场的人,但此番她若问起来,我便说是为了守护我这多年来在此地写下的典籍又如何。”
他已经给自己找好了理由,时年便也不用担心了。
所以她再一次将目光落在了石之轩的身上,对方的不死印法诱发的问题,让他长期处在精神不稳定的状态,但正如时年此前提到的他当年经略西域的方针,放在整个魔门之中,他都是在政治头脑上数一数二的人物,所以比起杀了他,以侯希白和杨虚彦分别作为花间派和补天阁的领袖,时年觉得还是将他用在恰当的地方要好得多。
“邪王,此番你我二人若能联手,将此事完成,这便证明我们还有得谈,但若是你还是固执己见,就像你一开始提出阴癸派在襄阳根据地的情况,希望我直接打上门去,将自己的底牌暴露出来,让你找到可乘之机,那么我还不如送你去见你的夫人。”
时年拍了拍他的肩膀,也在这个动作中解开了他身上的禁锢,石之轩陡然惊觉她在这数日之间,本应当已经到了个常人难至地步的武功,居然还处在长进的状态。
此刻时年没有刻意提到石青璇让他的人格往慈父的方向发展,但已经用自己的方式告诉了对方,纵然是邪魔又如何,只要她的实力够强,纵然是个邪魔,也别想逃出她的掌控之中。
“你我实际上并无利益冲突不是吗,若我坐上魔门圣君之位,对整个魔门来说有利无弊。你到底是想看到我的刀继续对准魔门,今天只是剃掉了你的头发,明天大有可能是砍掉你的脑袋,还是魔门一统,成为这天下改朝换代势力背后的支撑者,让原本见不得光的百家教派争鸣于日光之下,你自己好好考虑。”
时年的前面那句话让鲁妙子听到无妨,现在的这句却不行,所以这一句是她以传音的方式让石之轩听到的。
说完这些,她便径直离开了鲁妙子的小楼。
石之轩能在隋朝朝堂之下掀动风云,要糊弄过去李天凡和沈落雁也就更加不成问题。
沈落雁确实是个人精,听闻那位李公子也不能算是个犬子,可惜要跟石之轩这种演技派和实力派并具的家伙相比,应当还是欠缺了几分火候。
而在前往她和石之轩商定的会合地点之前,时年决定先去看看商秀珣那边的战况。
从后山折返入飞马园,而后经环绿园,直上山崖,便能看见这飞马牧场所在的山坡谷地那条东面的入谷道上的情况。
时年把陈天越忽悠了过去,让他觉得大执事梁治倘若率先得到了消息,可能会因为二执事在名声上压了他一头,选择独自应战四大寇,既能让四大寇出出血,又能让他们还是能够完成闯入飞马牧场,替瓦岗寨做个先锋的目的。
但能做到飞马牧场大执事的位置,梁治再如何对柳宗道看起来不假辞色,甚至有种本不该在同僚之间表现出的冷淡,都无法改变的一点是,他对飞马牧场对商秀珣有着绝对的效忠。
所以在他们收到了消息的短短时间内,飞马城堡周边的哨岗塔楼上,已经将消息以无声的信号传递了出去。
整个飞马牧场就像是一匹在高速奔跑之中绝无可能在四足上行动不协调的骏马,精锐部队朝着那个谷道的方向已然行动。
当然他们的对手也并非是等闲之辈。
时年顺着山崖而上,直到抵达了能见到那四大寇的位置。
曾经败在跋锋寒手上的曹应龙,按照时年从他那里得到的说辞,足以从对方那副面貌深沉如老学究的样子,以及那对颇有特点的兜风大耳辨认出了他的身份。
现在他目含精光,正朝着这条看起来防守绝无可能挡得住他们的通道的四周打量。
而在这一伙人的最前面,倘若她不曾猜错的话,应当就是四大寇中的向霸天。
比起曹应龙,向霸天的卖相无疑要磕碜得多,这个五短身材的壮汉眼中夹带着一缕幽蓝色的锐芒,映衬着他的面貌说不出的邪异,看起来像极了是个走歪门邪道路数的家伙。
而在他的手里提着一对生满了锐齿的银环,让时年无端想到了个人,便是那个死在了她手中的阴癸派边不负。
只不过这位显然还不及边不负的段位良多,在风中混杂的声音里,时年听到这姓向的家伙正在跟身边那个家伙吹嘘自己倘若攻下了飞马牧场,一定要将商秀珣给拿下,让人知道他这个“寸草不生”实际上还是个惜花怜玉之人。
时年也从他的话中听到了,与他说话的那个背后插着狼牙棒的家伙,正是四大寇中排行第二的毛燥。
向霸天、毛燥和曹应龙都在此了,这四个人中剩下的那个号称鸡犬不留的房见鼎又怎么会不在此地。
时年在他们队伍中寻找领头人,便发现了个身材高瘦,看起来像是个一肚子坏水的书生的家伙,他背后插着的居然还是一把道家的拂尘,这不伦不类又与其他人截然不同的打扮,让人很难想象这人居然也是个为祸一方的匪寇。
可这四个人合在一起的时候,谁都看得出来这群家伙之间的臭味相投。
【说起来你为什么不直接将这四大寇给击杀了?除了这四个人之外,剩下的也不过是些小喽啰,以你的本事完全没必要弯弯绕绕地又是让飞马牧场提前做好贼寇来袭的准备,又是让鲁妙子也参与此事之中。】
时年回答道:“因为商秀珣不一样。一个有能力的人并不需要别人去替她将什么事情都给解决了,这或许对她来说是卖个好,却未必真能得到她的好感。”
“我很欣赏商秀珣这样的人,她能独立支撑起这偌大一个飞马牧场,让如梁治如柳宗道,再如三执事陶叔盛和四执事吴兆汝这些人对她心悦诚服,便有解决危难的本事,我们所做的不过是给他们一个公平较量,证明飞马牧场的实力确实在四大寇之上的机会而已。”
时年没跟镜子说的是,商秀珣在听到这四大寇满嘴不干不净的话,恐怕战斗力还能往上提一提。
这飞马牧场中的有一条规矩才是时年更高看商秀珣一眼的原因。
向他们解释这条规矩的是昨日在商秀珣应允他们在此地挑选良驹后,负责接待他们的商震,但颁布这条命令的却是商秀珣。
飞马牧场之中的男人若敢对此地的女人实施强迫之举,又或者是以诱拐的方式在并未与对方成婚的时候便做出亲密之举,是要被拖去活阉了的。
这“寸草不生”向霸天踏上了飞马牧场的地盘,还敢对商秀珣如此大放厥词,下场可想而知。
“如果说还有一个原因的话,这可能是鲁妙子和商秀珣之间化解矛盾的契机,也是给鲁妙子解开一部分心结的机会。”
时年目之所及之中,她虽然看不见鲁妙子的踪影,却已经能够感觉到在这一片山岭之中,一种若非像她这种水准的高手难以察觉到的气流涌动已经从林木从山石之中四散、凝结,直到在整片谷道之上形成了一种困锁之态。
时年见过日后的大周天绝神阵,也听过天/衣居士的煞风景大阵,如今看到鲁妙子在此地经营三十年间埋下的阵法,她不免觉得这样的人若是只剩下了这么几个月的寿数,一身本事却还没能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弟子,实在是有些可惜了。
鲁妙子这天下第一名匠不能算是魔门中人,但他的弟子却未必不能是。
她眼见此地虽未开始交锋,优势却俨然已经落在了飞马牧场的那一方,便朝着另外一边,石之轩要以陈天越的身份欺骗另一队人马前来的方向急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