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年清楚得很,这看似轻柔的一刀中到底蕴藏了多少刀法上的领悟。
天下能达到天刀宋缺这刀随意行,意随刀走境界的刀手,便是一只手也数得过来。
时年早将对方视为她在此地刀法上最大的敌人,否则何必要屡次三番栽赃宋阀,更是软禁宋师道和宋鲁,将这个十多年都不出岭南的家伙逼出来——
当然,多少也跟反正宋阀身在南方有点关系。
北方的交锋中宋阀能起到威慑作用,一般情况下别人又打不着他们。
总之就是个好用的幌子!
而现在一见,天刀宋缺果然名不虚传!
他那把水蓝色刀光的长刀,刀光飘忽却又目的性明确,眼看着下一刻便能将囚着李天凡等人的车厢给劈开。
恰在此时,身着青衣的少女突然从马背上纵身而起。
她换回了女装打扮,少了几分少年风流,却多了几分空尘清灵之貌。
但此刻她手握蜃楼刀,刀光破空,以丝毫不逊色于宋缺那一刀挥出,谁又会在意她到底是男装还是女装。
刀光如电!
即便这刀光是从一把不过寸二,和阴癸派的天魔双斩长度相差无几的短刀上发出的,也丝毫挡不住这一刀中的凶悍。
如果说宋缺的刀,因为那天刀八式中的第二式潇湘水云,以及这把名为水仙的长刀,而有了一种云山雾绕之感,那么时年这一刀,便是明明白白的惊雷烈火。
青翠的短刀上仿佛凝结着一缕幽暗的青火,在她踏空而来的转瞬之间,这一缕青火迎风而长,化作一道迸发的刀气。
她分明上一刻还在马背上,下一刻,那把短刀已经抵在了宋缺的长刀之上。
幽居岭南十八年,宋缺已经有不知道多久没见过此等对手,而对方只出了这一刀,便已足够证明,她无论是在刀法的造诣还是在内家真气的修为上,都绝不在他之下。
潇湘水云的刀招还未落在那马车之上,短刀居中拦截已经中断了这一招,在那把水仙长刀上发出了一声轻鸣。
下一刻,宋缺那把刀柔软的刀锋回转而来,仿佛有环佩仙乐清音。
那把刀从水雾浮光中抽身,又以在云端中飘忽来去的姿态重新折回。
那是天刀八诀中的第一式天风环佩。
这样的刀招出自旁人手中不奇怪,出自宋缺这样一个以强势出名的门阀阀主之手,实在让人觉得太过轻忽了。
可时年又怎么会小看这一招。
天刀宋缺最出名的在用刀的特点上,便是他几乎只有攻势,而无守势,时年在将天下三大宗师视为自己的假想敌的时候便有所研究。
当然在阴癸派收集到的资料中,并非是如此说的,而是说高丽的弈剑大师傅采林专长于防守,剑道守卫之境圆润自如,若要破解,或许只有以宋缺只懂得进攻的刀。
所以这一招天风环佩,也并非如此轻柔曼妙。
几乎在一瞬间,那把水蓝色幽光的长刀上,吞吐的刀气便已经从云中仙化作了雪中箭。
一片寒气弥漫之中,那刀光冷得出奇,也锋锐得出奇,仿佛谁也不会再记得这刀轻薄得像是能被月光从中照透。
时年在进,他也在进。
他从马上跃起,让这一刀伴随着他本就异常挺拔的身形,和他那张纵然两鬓微霜,也足以让人心醉神迷的英俊面容,在蛰伏的凌厉之中竟还有种说不出的好看。
刀光如云,刀锋穿浪,这一招天风环佩倒对得起天刀八诀起手的位置。
可时年这一刀又岂是等闲。
如果说宋缺使出的刀招是水中寒冰,那时年这一刀便是燎原之火。
火与水之间的胜势到底谁更占据上风本就没有个定数可言。
在刀法潜修上她或许的确不如宋缺的时间来得久,可宋缺敢说自己的刀法是从大小血战之中磨炼出来的,时年又如何不敢说,她的刀法也是从一次次的交战中,反复磋磨出的独属于她自己的用刀之道。
嫁衣神功外放的劲气与刀芒几乎纠结成了一体,这一把倾天破月之刀,以异常刁钻奇诡,却又同样只见攻势不见守势的姿态,狠狠地直击而来。
时年没给这刀法取什么名字,这只是她用起来最为顺手的一刀而已。
和宋缺这样的刀法名家交战,她全身的精气神都被调度在了最高的状态。
她能看得到这把幽蓝的长刀行动而来的轨迹,自然也能看到,这把虽是宋缺惯用,却并非是他那把最出名的长刀,在此刻随着刀招而动之时,上面未能尽数被对方的真气所覆盖的一个点。
一个倘若不是面对同样顶尖的刀法好手的时候,本无甚所谓的点。
可现在——
“天刀宋阀主的刀美则美矣,却少了几分韧性。”时年朗声笑道。
在这一刹那,她手中的青刀一左一右掼出,像是两点拖拽着青火之尾的陨星,一刀破开了宋缺的天风环佩,一刀以流星惊雷之势击中了那一处本不分明的缺漏。
宋缺不知道这面貌竟然有几分像自己的青衣少女突然开口说的这话,到底是在嘲讽他的刀法,还是在嘲讽他宋缺本人。
但无疑最能激起他的怒火的是这双刀齐出之时,在那把水仙长刀上赫然出现了一道裂口。
对方古怪的真气和在刀法上丝毫不在自己之下的强硬,让她选择了以点破面的方式,先毁掉了他的这把刀。
宋缺就没在还没摸清楚对方底细的时候吃这种亏。
但他对敌多年,早已经能做到波澜不惊,也正是在那把蓝刀被毁的瞬间,他从左侧腰上拔出了另一把刀。
那是一把黑沉到仿佛星月之光都在其中尽数湮灭的刀。
比起水仙长刀的轻盈如梦,这把刀在出鞘的瞬间便给人以一种山岳将倾的巍峨之感。
在宋缺身上同样能感觉到这种身为一方势力之主的渊渟岳峙气势,而这把刀无疑是将这个特点给放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