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船上的士兵倒是逃过了一劫,在泼天的寒浪中,被人送到了江岸上。
正宿在五牙大舰其中一艘上,准备明日就前往梁都的宇文阀第一高手宇文伤就没有这样的好运了。
他被其中一道刀气击断的船板倾塌而来的力道精准打伤,才在气急败坏之下跳上了甲板,意图看看到底是何方势力胆敢在此地对宇文阀动手,看到的却是在夜色中袭来的一抹诡艳奇快的刀光。
出手的不是时年而是苏梦枕。
他闲着也是闲着,正好拿这位按照时年所说,在此地的武道造诣排得进前列,大约还比他稍稍高出一线的宇文阀高手试一试刀。
按照江湖上的说法,宇文伤身为宇文阀阀主,堪称与天刀宋缺并称。
但他其实牵挂的东西要比宋缺多太多,所谓的并称更接近从阀主的身份来说的。
何况时年这起手一击,已经将他的真气打乱了,他更是在面对这仿佛天怒的场面之时,难以维持住对敌之时的心平气和。
可苏梦枕不同。
红袖刀从浪卷寒雨之中穿出,带着一种丝毫不曾有所迟滞的专注。
时年忽然觉得这一次自己有点像是和苏梦枕互换了位置。
之前在汴京城中,一直都是苏梦枕站在她的身后作为支援,而任由她在前方随便发挥。
现在却是他在前方一试刀锋,而她站在后面——
那些实际上是被时年惊人的刀意激荡而起的水波都有意识地避让开了他,却依然在以令人觉得如遇鬼神的操纵力,将宇文阀的军士拍到岸上。
时年很清楚,宇文化及若死,宇文阀中称得上是顶梁柱的宇文伤也身亡,他们此前激起的民怨和本就不平静的东面战况,足以让宇文阀在数日之内分崩离析。
这些跟随着他们的阀主,从江都一路行恶的士兵到底该面对何种处置,自然有人会做出评判,不需要她来多加插手。
她只在意苏梦枕和宇文伤的交手。
宇文阀知名的冰玄劲,对苏梦枕来说或许已经构不成什么威胁。
他的内功多年来在他体内与寒疾相抗衡,早已经形成了一种或许能够称得上是抗性的东西。
因此在宇文伤狂怒而来的凝冰一掌中,那把红袖刀在他手中,在激浪形成的“雨幕”中,更有一种愈来愈盛的染血艳红。
身着厚氅也丝毫不影响他出刀之时的灵活与决绝。
这一夜盛雪独吐艳的万千风情在夜幕之中绽放,将宇文伤的出招都给死死地封锁在了一缕缕刀光之中。
“我现在知道为何师父看得上这个师公了。”寇仲看了眼这不大像是人力能制造出的战斗场面,又见到了苏梦枕的红袖刀出手,不得不对两人的配合发出了感慨,“而且他还挺上道的,知道对宇文阀出手其实圣门不大方便,便自己出面代劳了。”
“他但凡在内功上再提升提升,以他这刀法的造诣,或许还真有机会在将来挑战宋阀主。前提是据说已经更进一步的宋阀主能稍微收敛一点继续提升的速度。”
徐子陵用一种古怪的目光打量着寇仲,险些让他觉得自己脸上长出了什么花来。
“你看我做什么?”寇仲忍不住问道。
“我听说前几日宋阀主的另一位千金,也便是那位宋三小姐宋玉致抵达了襄阳,原本是要见见咱们师父的,却被你忽悠去襄阳周边玩去了,你跟她可以说是很是投契……”徐子陵慢条斯理地回道。
“去去去你少想这么多有的没的。”寇仲伸手推了推他,“行了,咱们该到了撤退的时候了。”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仲少你何必这么此地无银,你和宋三小姐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也不是我应该关心的事情,至于极有可能从师父的父亲变成你的老丈人的宋阀主,能不能先因为一个女婿的挑战,对另一个放一点水,同样也跟我没什么关系。”
徐子陵摊了摊手,调侃道,“不过看来冥冥之中还是有些缘分的,比如说仲少你也是用刀的,看来天刀又要多一个用刀的……”
女婿两个字被寇仲朝着徐子陵扫来的一招给打断了,两人相视一笑决定结束这个话题。
他们凌空渡江而过,以在邪帝舍利的助力下同样更进一步的鸟渡术落在了时年的船上。
与此同时,苏梦枕的红袖刀甩出了最后一道潋滟的弧度,在那位宇文阀主的脖子上划开了一道夺命的血槽,将他的性命留在了船头,自己则是踏过那五牙大舰的栏杆,踏空而回,站到了时年的面前。
这或许是在他宿疾根治之后的第一次全力出手,在那张稍显血色欠缺的面容上,浮现了一缕薄红,他眉眼之间的凛冽,依稀还可得见红袖刀方才出招时候的绯色刀光。
而那把短刀现在已经收入了他的袖中,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个与身边的青衣少女一道星夜畅游江上的雅士。
时年掌力轻击,这艘带着他们来到彭城之下的船便飞快地朝着来时的方向撤离,将在宇文阀中掀起的惊涛骇浪完全抛在了脑后。
“可有所收获?”时年问道。
寇仲刚想回答便被徐子陵拖了下去,明摆着这个问题不是问他们两个的,典型的有了心上人忘记了徒弟。
苏梦枕也对他们二人的举动颇觉好笑,但一想到时年这个问题又正了正色。
此前他在汴京城中,虽然身体康复却没人能让他拿出这样的水准来对敌,与神侯府内的几位好友对招又总得限制着点分寸,更不必说是与楼中的高手对上。
这一次确实测试出了他在少了桎梏之后的水准。
宇文伤的气势其实在他之上,但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