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一把扔了剑,再度捏住白翛然的下颌。人也逼到近前,压低了声音:“治好我的病,我放你走。”
“我不是郎中!”白翛然咬着牙忍耐大皇子的碰触。
“但只有你能治好我的病!”
大皇子的眼中透着疯狂。
白翛然知道完了,他认命的闭上眼,却忽闻大皇子说:“那日,我和你说的话,你没有告诉太子,为何?你不是已经投靠他了么?”
白翛然猛然睁开眼,问:“你既然知道我投靠了太子,就赶快把我放了,你就不怕——”
“我会怕他?”大皇子哂笑,道:“他算什么东西?他和他那个狐狸精父后一样,不过是来历不明的小,贱,种!”
白翛然不吭声。
大皇子又指着他戳脑门:“你择主的眼光真差!选老二也比选他强,你怎么就看上他了呢?”
“殿下,”白翛然深吸一口气,觉得有些话不吐不快,道:“不论在你眼中太子殿下如何,他至少从未因私废公,他至少从未对臣下之子出手,置于死地。在这一点上,太子殿下比任何人强,对我来说,就是好主子!”
“闭嘴!”大皇子突然怒了,冲白翛然吼道:“你看到的才多少,你就说他是好人!你那未婚夫婿那个戚无尘,出事之后,他有跟你说过吗?有跟你提过一句吗?若非我今日告诉你,你知道吗?你是不是还被蒙在鼓里,你还说他是好人?!”
“戚无尘出事,是你派得人对不对?”
问出这话时,白翛然双眼蓄泪,双目赤红。他狠狠忍耐的模样,好似正有人在挖他的心口,稍不留神整个人就会因此碎掉似得,既惹人怜爱,又叫人心惊。
“是又怎样?”
大皇子堂而皇之,对白翛然异样的精神状态,恍若未觉,还在说:“那还不是因为你不肯乖乖听我的话——”
声音戛然而止,大皇子震惊地望着白翛然,只见有两行淡红色的眼泪自白翛然的眼角滚落,同时有淡红色的水雾自那两行泪间升起,眨眼间就化为了条条雾绳缠到了大皇子的脖颈上——
大皇子:?!
他想说话,然而雾绳如蛇,勒得他连呼吸都快要不能。
“白、翛……然!”他勉勉强强自口中挤出这几个字,言辞间不自觉带着哀求。
白翛然却没有理他,此刻他正闭着眼睛,感受着数道粉红色的烟雾沿着他的身躯慢慢爬到捆住他手脚的绳索上,那绳索就像遇到了腐蚀物,突然就断了。
绳子落到地上,已断成无数截,断口处还在冒着烟,散发着焦糊的味道。白翛然终于能动了,他立马睁开眼,而就在他睁眼的那一刻,一阵热辣袭上眼膜,逼得他又流出了更多的泪水,一时间,整间内室粉气萦绕,大皇子像是一尾离开水的鱼,突然翻腾起来。
至此,白翛然才看到大皇子身上,被粉色的气绳缠满的盛况!
当意识到这些粉色的雾气正是他的眼泪所化时,白翛然自己也很吃惊。他现在甚至觉得,他的身体构造实在不像是人,倒像是某种改造过的生化武器。
生化武器?
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堆乱码,白翛然头痛欲裂,他忙蹲下来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平静。而在这期间,粉雾像是也感受到了白翛然的痛苦,纷纷从四周向他聚拢过来,在他的头顶上化为了一只手的形状,慢慢的,一下一下的抚摸着,像是安慰痛苦孩子的母亲的手……
白翛然从痛苦中解脱出来,也看到了粉雾变化为手的神奇一幕,他既震惊又期待的说:“要是能让大皇子忘记刚刚看到的这些就好了!”
然而,他刚说完,就像是收到了他的指令般,那些缠绕在大皇子身上的雾气突然迅速爬上了大皇子的头,如一块布兜头一罩,在大皇子挣扎了两下之后,又迅速散开,像是训练有素的一群分子精灵,在完成任务后,化成一个彬彬有礼的小人,踩在昏迷的大皇子脸上,像白翛然郑重地鞠躬。
就像在说‘遵命’!
白翛然:……
他有些激动,又有些迟疑,最后还是说:“如果可以就顺手也把他那不举的毛病治一治,省得他以后再因为这事纠缠我!”
粉色雾气像是十分喜欢白翛然向它发号施令似得,立刻又从人形散开成一团雾气,将大皇子整个人罩住,不知它干了什么,总之白翛然眼看着大皇子一会抬胳膊一会儿蹬腿,等终于消停下来后,雾气再次化成了小人向白翛然鞠躬!
只是这次的小人比上次小了好多,就像是每执行一次任务,都是一次消耗。
像是为了验证这个推测,白翛然又对雾气小人下了一道命令:把大皇子搬到床上去。
雾气立刻欢欢喜喜飘到半空,又如藤蔓植物般分出数道雾绳,吊起大皇子,毫不费力搬到床边,它甚至还能用雾绳当触手掀开床帐,简直就是一个神奇到不行的高智商免费劳动力!
这次任务完成后,小雾人又缩小了很多,只剩下半尺高了。
白翛然有种感觉,它顶多再执行一个任务就会消失。
虽然白翛然已经想明白这些粉色雾气应该就是他的眼泪所化,但是亲眼看到它做出这么多拟人化的举动后,就不忍心眼睁睁看着它消失了。
于是,白翛然伸出手,道一声‘来’。那一团雾气化为的小人,欢喜极了,一下就跳到了他的掌心里,盘腿一坐,很快便融进了他的皮肤中——
白翛然只觉得手臂上微微起了一层薄薄的汗,有些潮意,很快又随风消散。
他身上的衣服被利剑割得破破烂烂,已经不能再穿,索性便脱了下来,拉开柜门,找了一套大皇子的便服换上。
夜晚在眼前归于平静,窗外的人影不知什么时候离去,白翛然身心俱疲,他却告诉自己还不能休息。
拉开房门,走到廊下,黑甲卫立刻像他看来。但见他身上穿着大皇子的外袍,立刻低头,没有多问。白翛然这才发现,即便是常服,大皇子的衣服也在袖口处绣着蟒纹。这衣服他穿出去太容易惹出事端,还得再换。好在,就住隔壁,白翛然几步回了他和戚无尘的屋子,飞快换上了自己的衣物。
之后,他又从自己的小钱匣中拿出两包银子揣好,写了一张便条,路过李教1员门口时顺门缝塞了进去,上面写着请他帮忙请两天假,之后,他匆匆忙忙往学知山走去。
翻过学知山就是红袖招,他要从这里出去。这会儿时间太晚了,国学院的大门已经关了,可他却必须出门。
从红袖招借了辆马车,先去五城兵马司办出城文书,因他手里有东宫腰牌,这事没费什么功夫。之后,白翛然便让车夫一路不停,直出青龙门,前往东郊。
更鼓声自钟鼓楼响起,昭示着午夜来临。白翛然放下车帘,闭上眼脑海中依旧是车后那座雄伟的皇城。国都、京城一个光听名字就令大周百姓们无比神往的地方,如今在白翛然看来,也只剩满心疲惫。
午夜之后,就是新的一天了,这也是戚无尘上任东郊运河工程监理官的第三天,白翛然只希望他还活着。凭心而论,大皇子的话他并不相信,他需要自己确认戚无尘的情况,他总觉得,以戚无尘在太子心目中的分量,若他真的出事了,太子不可能还这般沉得住气。
而大皇子也不至于蠢到对戚无尘动手之后扭头就告诉白翛然的地步,所以,白翛然马不停蹄的赶赴东郊运河,就是要去确认一些事实。
至于,他为何非要连夜出城,为何一刻钟都等不了,为何不顾自己满身疲惫也要执意彻夜狂奔,那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其实,白翛然根本就没往深里想——
他不敢。
……
此时的东郊。
运河工程为期一个月。但自上半年起光准备就花了三个月,整个工程上的人马早已磨合出了一定的默契。可就算这样,开工的第一天还是闹出了不小的事故。周人讲究启基奠石,有石敢当先,一帆风顺之意,然而,那十人才能抬动的巨石,刚抬上堤坝,其中一位抬石人突然滑了一跤,导致另外九人猝不及防,受力不均,纷纷跟着摔倒在地,眼看,那块大石从堤坝上滚落下来,就要撵到一人身上,所有人不禁大喊:“快跑!快躲开呀!”
甚至有些胆小的人,直接捂住了脸。
然而,预料中的血肉模糊并没有发生,就在人们惊魂未定之际,一人挺身而出,以一己之力生生推住了那翻滚向下的巨石。
“快离开那儿!”接住巨石的人回头冲吓傻了瘫在地上的人喊。
人们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将那人拉走。而其余抬石人也忙从地上爬起来,重新将巨石抬起。
差点闹出人命的风波被化解,巨石顺利入基,人员无一伤亡,人们一拥而上将刚刚那位阻住了巨石的青年围住,七嘴八舌兴奋慰问,却发现青年满头大汗一言不发——
也是到了这时,他们才注意到,青年左脚上的鞋履正被鲜血染红!
“快快快!监理官大人受伤了!”
“快来人!叫郎中!”
至此,戚无尘上任第一天,因英勇救人而致脚部受伤的消息不胫而走。一传十,十传百,各种版本应有尽有!大皇子也不知是听得哪一个版本,总之他拿来吓唬白翛然,本意是想要控制白翛然听他使唤,却没想到,会因此激怒白翛然,而落得反被白翛然收拾的下场。
当时事态紧急,戚无尘根本顾不上多想就冲了出去,更顾不上多想就推上了巨石,以至于脚趾在最开始的时候被巨石压到了,他都没顾上看。
大拇指的骨头断了一根,伤筋动骨一百天。
宣杏简直要心疼死,一个劲儿劝他家公子把监理官的工作先放一放,戚无尘根本不听。好在,第二天太子殿下就将陈跃等人给派来做帮手,否则,这事会发展成什么样还真不好说。
大概也是因戚无尘受了伤,陈跃他们一来,就三个臭皮匠被迫当成一个诸葛亮用了,每天不但要各处巡查,抽检,还有大量的数据要与图纸进行复核对比,那真是一天有干不完的活儿,说他们忙成‘狗’一点也不为过。
一口气忙到亥时,陈跃三人终于把这两天的数据全部追平,刚躺下睡了没一会儿,就听到工程营地大门的方向,传来一阵吵闹声,似乎是有人在闯营。
陈跃翻了个身,把脑袋扎进枕头下,心想:爱谁谁!
房门就嘭嘭嘭被敲响了。
门外是营口来的巡卫,说话道还算客气,就是嗓门大,站在门口喊:“陈跃陈公子是在这屋吗?营口有人找!说是你媳妇派来的!”
什么?!
陈跃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他还没成亲,通房丫鬟都没一个,哪儿来的媳妇啊?不会是——红袖招里的那个谁吧?!
“等等!我马上好!”
陈跃着急忙慌穿上鞋,拉开门就跟那巡卫一起,往营门口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