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固蓦地起身:“韦郎君莫要信口开河,胡乱猜测!李家如今效忠当今陛下,忠心可鉴!”
韦浮不动声色:“即使是前朝之物也没什么,当今陛下连歌颂太子羡的歌谣都能忍,怎会在意前朝之物。李将军久居边关,不了解陛下为人,有些过于恐慌了。
“甘州又是婬祀盛行又是官衙不振,无论哪个问题,都比前朝旧物重要的多。李将军说是不是?”
李固面容缓和,又重新绷起。
这位来自长安的韦郎君真不好对付。
竟用甘州的婬祀盛行来威胁他。
李固沉默半晌,换了话题:“听说你们查到观音案的凶手了?先前我给徐娘子十日时间,但谁让徐娘子的夫君是当朝大理寺少卿,我那口头协议在晏少卿面前如同班门弄斧,虽然我官秩高于晏少卿,但显然晏少卿才是从长安来的贵人……”
他嘲弄道:“即使你们要出尔反尔,我也只能认栽。可怜我甘州百姓……”
清婉的女声柔柔响起:“甘州百姓有何可怜?若李将军认定我们已经查出凶手,凶手不已经被我们关了起来,百姓们不正是安全的?难道李将军认为还有其他凶手逍遥法外,李将军痛彻心扉,要为甘州百姓叫屈?”
众人抬头,看到一间客房门打开,三位女郎相携着走出。
那说话婉婉的,自然是李固许久未见的徐清圆。
徐清圆正扶着暮明姝,林雨若在另一边扶着殿下。这位公主殿下神色冷淡,发髻微歪,袅娜而出,厌怠地向下方扫来一眼。
她身着家常杏红裙衫,与往日衣着风格不太相同,但浅白胡牦托着细窄腰身,款款行走,富贵慵懒如盛开的芍药,让下方的郎君们看得怔忡。
“吱呀”的轻微关门声,来自三个女郎身后的晏倾。
关门声让众人惊醒。
李固盯着徐清圆,看那让自己短暂心动过的女郎,终是和自己不同路。
他皮笑肉不笑:“徐娘子一贯伶牙俐齿。”
站在李固身后、以身子挡住李固退路的云延王子目光轻轻一亮,有些惊讶地和暮明姝对视了一眼。
云延咳嗽一声,拱手行礼:“公主殿下,惊扰了你,我等罪该万死。”
李固等不不速之客停顿一下后,向楼上的公主请安。
李固飞快地看眼暮明姝的衣着和云鬓——这样子不像是受伤,可是手下分明眼睁睁看着刺客在这个方向消失了,除了晏倾这几个人,还有其他可能吗?
暮明姝声音一贯冷淡:“李固,这么晚了,你不睡觉吗?”
李固沉默片刻,向后退一步,下跪,笔挺坚定:“殿下恕罪,臣怀疑有刺客躲在这里,要带下属搜查此客栈!冒犯公主,情非得已。”
卫士们纷纷:“大胆!”
暮明姝看他片刻。
李固抬起头,刚毅面容上的神色,代表寸步不让。
暮明姝看眼徐清圆,徐清圆抿唇,不禁回头,看向站在客舍门旁的晏倾,目光有些犹疑。
晏倾平静无比。
半晌,徐清圆凑到暮明姝耳边轻语两句。暮明姝便对下方的李固颔首:“徐妹妹为你们说情,我便不说什么了。一盏茶的时间给你们,够不够?”
李固松口气:若非情非得已,谁想和公主对着干呢?
李固手一挥,身后的军人们推开拦路的卫士们,开始四处搜查。韦浮微抬起眼,疑问地看那站在三个女郎身后的晏倾一眼。
晏倾在人前一贯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他对韦浮轻轻点了点头。
被搜查的众人都严阵以待,客栈外坐在屋顶的卫清无深深为他们担心,生怕暮明姝就是刺客的秘密,被李固这些军人查出来。
但是李固等人搜查了一盏茶功夫,确实什么都没查出来。
李固等人脸色难看,暮明姝这一方人微微松口气。
徐清圆忍不住再次回头看她夫君:真的搜查不出来痕迹啊?
晏倾对她微微笑了一下。
自然搜查不出。
他是做什么的?大理寺出身的人若连证据都不会毁、不会藏,也实在不必说什么了。
李固等人眼看着要无功而返,李固脸色青白半天,仍不甘心:“晏少卿,韦郎君,可否让我带走观音案的凶手?”
晏倾不说话。
韦浮温温和和:“自然不可。我们还没审问出关键信息,李将军再等两日吧。”
李固冷冷看着他们。
李固咬牙:“甘州百姓人心惶惶,诸位近日在城中引起的轰动,让本将军很为难。殿下,我自然支持你们,但也请你们给我机会,让我能说服百姓。观音案的凶手不捉拿归案,我无法让百姓信服。
“相信几位现在也明白了,甘州百姓和观音堂密不可分的关系。”
暮明姝手搭在徐清圆手上,在李固的咄咄逼人下,她慢悠悠:“出长安前,我父皇告诉我,李固可以相信。不过天高皇帝远,李将军没怎么见过我父皇吧?”
李固眸子微微一缩。
他不明所以,只回答:“大魏建国后,臣只去长安述职过一次。”
暮明姝:“大魏建国前,你也应见过我父皇吧?”
李固踟蹰,哑声:“……殿下,那时候面见陛下的,应当是我兄长。可惜我兄长……”
众人沉默。
李固的兄长李槐,和南国北雁将军卫清无交情好极,有师徒情分。可惜卫清无生死不知,李槐战死沙场。而此时,卫清无已经归来,李固的兄长,却不可能归来。
他们再怀疑李固,李家世代为甘州、为国家做出的牺牲,他们得敬重。
暮明姝一字一句:“父皇说李将军可信,那本殿下就当李将军可信,希望李将军不要辜负大魏。我相信将军今夜搜查刺客,就是来搜查刺客,没有其他目的。
“韦江河已经说过凶手有疑,李将军仍纠缠不清,本殿下也很为难。李将军,你懂本殿下的意思吗?”
李固静默片刻。
他拱手,对公主做出了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