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如一看,两碗晶晶亮的漏鱼儿,边上配着木耳、肉臊子、黄花菜炒成的臊子,秦州风味,鲜香扑鼻。
她看了眼西窗,窗户关着,并看不到季明德。但既杨氏说他在,那就是在了。
儿媳妇一脸春粉含羞,跟刚嫁过来的时候比,明显心里有了儿子,瞟那窗子的眼神,都跟往日不一样。杨氏乐呵呵瞧着宝如端着盘子进了西屋,围裙一摘,院门一锁,到瓦儿他娘家串门去了。
宝如端着盘子进了屋,果真季明德就在窗边坐着。她将那漏鱼端放在外面一进,进了屋子,要看他读的什么书。
他读的是《太平御览》,恰翻在地部的陇山条。陇山便是关山,阻在长安与秦州之间,叫商旅人胆寒,叫读书人望而却步,翻一回褪层皮的那座山。
手摩上书页,她低声道:“方衡回长安了。”
季明德笑了笑,唇恰在她耳畔:“你如今倒乖了,不再叫他做哥哥。”
宝如略有些难为情,盯着那本《太平御览》,过了许久,又道:“我把那四千两银子全给我哥哥了,大约这几天他就会悄悄儿的走,往后……”
“我会叫人暗中跟着,护送他们到安全的地方。”季明德立刻说道。
本来宝如还有下半句:往后我就一心一意跟着你了。
可后面那半句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一只手指无意识的,就那么在纸上旋圈儿划着。
落纸砂磨,叫季明德想起在洛门镇的那个夜晚,她就这样轻旋着,那种奇异绵长的触感。
这小丫头的媚态藏于憨态之中,若非细水磨石穿的耐心与温柔,叫她放下戒备,不能逗出她那种媚态来。
他捉过她那根手指,顺着她方才的力道轻轻在那纸上摩梭。
……你们懂得
两只圆蒙蒙的大眼睛里有他的倒影,那种对于人事的不能自抑,以及下定决心想要尝试,但又怕他不喜欢,像个力求讨长辈喜欢的孩子一样,双眼就那么眨巴着。
她其实是成日叫杨氏拿那些补药煨成了个熟醉,从骨子里就是酥的,偏自己不知道。
……
他想起她怀里抱着那个陶罐,穿着件胀膨膨的大棉袄,蜷在那土炕上的样子。那将是来年花开的三月,春风不渡临洮府,窗外的海棠还未开花,她指着陶罐上自己绘成的庭院,栏杆,秋千,青青茅舍,一样样解释给他听。???c0
“我和棠儿会生活在这座院子里,你瞧,我种了两株海棠,中间搭着秋千,待花开的时候,我会带她在海棠树下荡秋千。
屋子不必多,一间就足已,够我们住就好了,这地方无论你,还是别人,任何人都找不道,我只给你看一眼,因为棠儿是你的孩子。
但我心里并不愿意她是你的孩子,所以我们的家里,不要你。”
他试着去拉她的手。她忽而声厉,如泣血:“求你,不要拿你杀了我娘的脏手碰我!”
嫁给他将近一年,那是她第一次流露对他的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