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妃道:“我不爱管小辈们的闲事,可这几日总听闻玉卿抱怨,说你大理寺的公差太过繁忙,从来见不到你的人。
孩子,听祖母一句劝,宝如和你缘份已尽。玉卿是你的妻子,是在咱们一府走投无路时嫁进来的,你得知恩,回报她哪份恩情,明白否?”
李少源双目温温,看着老祖母,胡子苍苍,比爹还老的脸上浮起一抹笑意,点头道:“孙儿明白,此刻孙儿就回府,哄她开心。”
老太妃长吁一声,仿佛心中放下一块重石:“这就对了。明德弟兄,是我对不起他们。若明德认祖归宗,宝如肯定也要跟来。
祖母千般万般皆不担心,只怕你到时候要闹,兄弟不睦,一府之中就没有宁日。”
李少源依旧在笑,黑衣白衽,姿态挺拨跃跃,语调亦温柔无比:“孙儿又非傻子,既与玉卿成了亲,又怎会因为宝如再闹,您放心吧。”
在他心里犹如圣人的父亲竟有个比他还大的私生子。季明德哪身戾气十足的身手,和他手下哪两个狼崽子一般的少年,全然是悍匪行径。
天真如宝如,天真如他,所面对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世道?
没了马,季明德背着宝如,要穿过半座长安城回家。
宝如心中一团乱麻,攀着季明德的肩,先就一笑:“所以你和赤炎原本老相识,皆是琳夫人的入幕之宾?”
季明德亦是苦笑:“你听谁说的?”
宝如道:“当年赤炎在长安时,有一回在醉宵楼和一群土蕃人吃酒,恰我和我娘亦在那一处,相背而坐,我略懂些土蕃话,听他说过,自己和一个汉地男子打架,为争琳夫人而斗,最后他赢了。”
季明德仍在笑:“然后呢。”
宝如道:“他说,当时恰天色黎明,他发现原本浓脂艳妆的琳夫人脂脱粉落,满身鸡皮,什么同罗姑娘,端地不过一个老妇人,那汉地男子大约是个穷家,没见过妇人,才会着意于那么一个老妇人。他有娇妾近百,才看不上那半老妇人,于是弃甲而逃。”
赤炎这牛吹的颇高明,英勇的赞普慕美人之名前去,跟一个汉地男子相争,最后打赢了架,但发现美人不过尔尔,于是转身离开,又搏得了英名,又还有个佻皮的结尾。
宝如当时听了,亦是捂唇悄悄的笑着,却不期最后那叫人耻笑的汉地男子,竟成了自己的丈夫。
季明德仍是苦笑:“若我说我和琳夫人之间没什么,不过胡床聊了两夜的天,你信否?”
宝如不说话,只是傻笑。笑了片刻,想起可怜的小马驹,又不笑了。
她道:“明德,既李代瑁连卷宗都不曾阅,就不许你中进士,秦州二十多个举子都要受你的牵连,咱们还是回秦州吧,我不介意做匪妻,往后你在哪儿,我都陪着你,好不好?”
她是真的打退堂鼓了。长安虽好,不是久居之地,赵放两代经营都未能站稳脚根就被连株拨起,宝如觉得再呆下去,等待她和季明德的只有死路一条。
季明德仍是方才给李少源的那句话:“我既是来考会试的,考不中,就绝不会回去。倒是你,方才在后苑可曾遇到什么特别的事儿?”
宝如也不相瞒,把遇到李少瑜的事细细说了一番。
当然,也把自己所有的担心全部坦露,她仍觉得李少瑜不会是往酒里加料,欲要害自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