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祈也不怕骑在马上呛风,给他说起前几年有名的“紫云台骗局”来。
“有个小子,骑宝马,衣轻裘,奴仆成群,住在胜业坊的一处大宅院里,自云是宫里丽妃的兄弟。当年丽妃颇得宠过一阵子,她出身不高,没什么大来历,冒出这么个兄弟来倒也不奇怪。可见这骗子很是精明,都提前打听过的。”
“这个小子说自己从圣人那儿揽了个活儿——重修紫云台,但他又不懂土木,不知物价,这么大的事里面定有许多藏掖之处,深怕有负圣人信重,故而召集长安富商,让他们‘承办’。”
“从来这种事都是工部来做的,怎么会落到民间?这都有人信?”陈小六惊奇。
“有人信啊。这小子说因为从前修建紫云台,朝中掀起大波澜,所以圣人这回要悄没声儿的把事儿做了,不让工部插手,甚至不让朝臣们知道,钱全从内库走。”
“为取信于众商人,他还弄了一幅紫云台的详图。后来工部的人说那是前朝洛阳宫的图纸,这小子如何得到前朝宫殿图纸的就不得而知了。那些平时做买卖比鬼还精的富商让他耍得团团转,争着掺和进去,大笔地给他送钱,甚至还为此明争暗斗起来,那骗子却带着钱财一朝神龙摆尾,人走屋空。”
陈小六有些张口结舌,真是——神奇的骗子!
“他能骗得了这么些人,最关键的是这整套的‘行头’好,华服美宅、骄婢侈童,举手投足都带着股子爆发的富贵气。据说,其烹茶婢子随意去取了一串个个都有拇指盖儿大的珍珠,拿小臼子砸了,给众人烹珍珠奶茶吃,这骗子犹嫌‘简素’‘怠慢’。反正,人们觉着宠妃兄弟该是什么模样儿,他就是什么模样儿。”①
陈小六咂嘴:“果然要骗到人,得舍得下血本儿。”
周祈笑起来,“骗术里头,把这个都叫‘行头’。但凡想让人相信,这行头啊,就不能马虎。”周祈想起今日这“画中人”的事,不知道这“行头”后面又是个什么真鬼?
周祈和陈小六一到门上,单看周祈气派,阍人便不敢怠慢,立刻进去禀报,不大会儿工夫,一个郎君领着奴仆快步接了出来。
这郎君合中身材,一身豆馅儿色团花绸绵袍,团团脸,未说话先笑, “某才知道舍姨妹请了道长来,有失远迎,还请道长恕罪。”
这位想来就是李家大娘的夫婿了。周祈挥挥拂尘,微微一笑:“施主客气了。”
这郎君一边引周祈和陈小六往内宅走,一边问:“在下范敬,是这李家长婿。道长莫非就是最近坊间传得颇盛的那位周真人?”
周祈颔首:“正是。”
听她承认,范敬面上闪过讶色,于虚客气上多了些真恭谨,再拱拱手,笑道:“难怪道长如此仙风道骨,可见这真有道行的人气韵就是不同。”
周祈再笑一下,收下了这称赞,又打量这宅第院落,“贫道看贵府第善宅吉、没什么凶气,不像有邪物作祟的样子。”周祈沉吟,“也或者那邪物道行深,把气息隐了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