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熠又对谢庸道:“老谢,你这供诈得越发好了,当时我很是为你捏一把汗,若这桑多那利不认怎么办。”
谢庸微笑一下:“摩尼教有‘五施’,讲究怜悯、诚信、具足、忍辱、智慧,桑多那利这样一个虔诚的摩尼教徒,于讲假话上,心里总会有些不适。特别是杀死神鹰这件事,虽然他认为神鹰此番降临便是准备就戮的,但杀死本族本教圣物,岂能内心无波无澜?你仔细看他能看出来,他目有血丝,为神鹰剺面时割伤极深,又割发代首,剺面后不上药——他自责得很,心里也绷得极紧,又是这样直鲁的性子,这样的人,这种时候,不禁诈问。”
崔熠看看谢庸,又扭头看周祈:“你说老谢这种人,看这么细,算这么多,不累吗?”
周祈撇撇嘴。
崔熠把那日问周祈的问题当面问谢庸:“老谢,你成天想这么多,不怕有一日头发掉光吗?”
周祈弯起眉眼看热闹。
谢庸看一眼周祈,认真想了想:“应该不会吧?”
周祈跟着起哄:“怎么不会?你看看朝中几位相公……”
周祈突然又一笑:“谢少卿当不会如此。”
崔熠扭头看突然倒戈的周祈:“为何?”
谢庸也看她。
周祈脸上带着些坏笑:“谢少卿无妻无妾,家里养只猫都是公的,这个——嘿嘿——”医者总说肾主毛发,想来谢少卿的肾气充足得很,充足得很啊……
崔熠大笑起来,谢庸抿抿嘴,微瞪一眼周祈,耳朵有些微微地泛红。
周祈和崔熠越发笑起来。
谢庸又看一眼周祈,到底也笑了。
周祈在风流和下流边缘行走,很懂得点到为止,笑过便正经了脸,“不知此案会怎么收场?”
谢庸道:“估计会遣回回鹘,令回鹘自己裁决吧。”
周祈点点头。崔熠挑眉,想一想,也点点头。
周祈笑道:“静安县主算是逃过一劫,可以安心与那国子监的书学博士议亲了。”
谢庸、崔熠都点头。
果然如谢庸、周祈他们料想的,皇帝对桑多那利之举颇为震怒,但有大臣们劝着,到底答应把其遣回回鹘,由贞吉可汗判决,至于和亲之事,自然就不提了。
帝城春暮,草长莺飞,崔熠、周祈在长安城外十里长亭为混齐送行,谢庸亦与他们同往。
周祈折柳,顺手编个环,笑着递给混齐,混齐不嫌其丑,扣在头上。
“欠君一餐饭,等贵使再来长安时补上。”周祈道。回鹘使团出了这样的事,周祈之前随口邀约的饭便始终没请出去。
“叫我阿曲吧。”混齐笑道,“家母为我取的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