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间,客套了两句,就赶紧拎着铁锨走了,院子里大家也都忙自己的事去了,到了吃饭时候,家里正忙活着呢。
乌桃看她妈和大伯娘说话,是半点都没醒过味来。
妈妈竟然编了这么一个瞎话,算是帮自己和哥哥把这事给圆过去了。
……她还以为,妈妈会训一通然后拎着笤帚打呢。
宁妙香看看自己这一对儿女,青桐破棉袄上蹭了一块湿泥,乌桃下巴骨那里一块青,灰头土脸的,就那么瞪着眼傻傻地看着自己。
她顿时板下脸:“还不把木板子搬进屋,想在这里喝冷风怎么着?”
青桐乌桃顿时醒过来,两个人赶紧就把木料卸下来,旁边的顺子也帮忙。
宁妙香进屋做饭去了。
等吭哧吭哧地把那几块木料搬到了西屋里,青桐和乌桃自觉的洗过手脸,把棉袄上脏了的地方用瓦片刮干净,又用湿布擦了擦,这才小心翼翼地挨着饭桌坐下。
坐下后,乌桃也不安心,拿了抹布擦桌子,一边擦一边小心地瞅着妈妈的脸色。
青桐倒是无所谓了,闷着头,反正就等着挨呲呗,大不了被笤帚揍一顿。
饭很快做好了,宁妙香:“愣着干嘛,赶紧拿碗。”
青桐一听,嗖地一声起来,赶紧打开五斗柜拿碗,乌桃也殷勤地拿勺子。
晚饭是白薯棒子面粥,熬得粘稠金黄,一人一碗,就着棒子面饼,倒是吃得香。
乌桃嚼着,看着她妈,怯生生地道:“妈,你不生气啊?”
宁妙香看了一眼乌桃:“我生什么气?”
乌桃结巴:“就,就那个木料,我们花了五块钱呢……”
越想越是心虚,五块钱呢。
妈妈才花了钱给自己买回力鞋,现在自己和哥哥又花五块钱买这烂床板,她想起刚才大伯娘那嗤笑的样子,便觉得刺耳。
她不知道妈妈怎么想的。
自己和哥哥也是犹豫了很久才下决心的,但是妈妈不知道,妈妈一回来就看到自己和哥哥糟蹋了五块钱,她肯定心疼。
宁妙香看了一眼这对子女,终于叹了口气:“买都买了,还能怎么着,我揍你们两个兔崽子一顿,人家能把钱退回来吗?”
这话说得青桐低下了头,不敢吭声。
乌桃更是耷拉着脑袋,看着那掉了油漆的老饭桌,老饭桌斑驳陆离,有一滴水正顺着老旧的桌子缝往下趟。
宁妙香道:“说说吧,花这么多钱,你们两个是发财了还是怎么了,好歹给我说出一个理儿来?”
这话一出,青桐赶紧道:“妈,我们认为那几块木头是紫檀木,紫檀木你知道吗,可贵着呢,故宫里好多家具都是这个做的!”
乌桃也说:“卖这木头的一看以前挺阔的,人家家里木料肯定是好料子。”
宁妙香便嗤笑一声:“这么好的事,怎么轮不着别人,非得让两个小崽子去捡,你当大家伙都傻啊?”
乌桃觉得妈妈说的不对,又不太敢辩驳,只好小声嘟哝道:“妈……别人不敢买吧……别人也没钱……”
宁妙香一巴掌拍桌上:“敢情就你们两个有钱是吧?有钱没处花了是吧?”
乌桃听这话,便觉得心酸,眼睛更酸,眼里慢慢涌上泪来。
她知道妈妈说的是对的,她和哥哥真得是太大胆了。
妈妈现在骂她,她也并不怪妈妈。
妈妈没当着外人面骂她和哥哥,还帮着挡了话圆了慌,妈妈也没打笤帚打她。
妈妈真得已经很好了。
她就是有些害怕,怕万一自己和哥哥想错了,多花了钱。
五块钱不是钱吗,那得捡多少煤核,那能买多少棒子面,平时妈妈很节省,一个线头都是好的,掉几根头发都要掖在墙缝里攒起来。
不过她并不敢让妈妈看到她的泪,她便拼命咬着唇,低着头,这个角度,妈妈就看不到了。
旁边青桐也不敢吭声,和乌桃一样低着头。
宁妙香看着这两孩子,叹了口气:“吃吧,以后别做这种傻事了!”
乌桃轻轻地,带着鼻音“嗯”了声。
青桐却是多少有些不服气,但是又不敢多说什么,偷偷看宁妙香一眼:“妈,我觉得咱还是得让人过一眼,万一是好木头的,没准咱就赚了。”
宁妙香冷笑:“好木头又怎么了,你还能卖给谁去,你看看这四九城里,谁敢收这东西?你以为别人傻就你精?”
青桐一想,好像也有道理,一时脑袋就耷拉下来了。
乌桃听着,却是觉得,将来一切总归好起来的,如果是好东西,现在自己买了,将来肯定沾光的啊。
只不过这话并不敢说罢了。
毕竟自己家穷,吃穿都是问题,哪有余钱去想这些。
当下一家人也就不说话了,继续吃饭,只不过终究提着心,乌桃连喝棒子粥的时候,都放轻了声响,生怕万一惹了妈妈不高兴。
吃完饭,乌桃抢着要洗碗,青桐也赶紧端了炉渣子要去倒。
宁妙香却出去了,不多久回来了,回来的时候却是带着福瑞成。
那福瑞成是旗下人,酒腻子,把家里零碎都变卖了,跑大酒缸喝酒,不过据说是有些见识的。
宁妙香便赔笑着说:“我瞧着咱们院子里,到底是你见过大世面,好歹帮着过过眼,这是买了个什么木头。”
乌桃一听,顿时精神起来,甚至心都跳快了。
哥哥辛苦挣的工资,五块钱呢,她也怕看错了,那真是心疼死了!
福瑞成成天都是醉醺醺的,不过现在一双眯眯眼却是晶亮,他对着那木头打量了一番,从怀里拿出来一把小刀,就那么轻轻地刮上头的糟木头。
乌桃从旁看着,心疼,生怕刮坏了。
这可是五块钱买的啊!
宁妙香打开了电灯,还特意又点了油灯凑近了,生怕福瑞成看不清。
福瑞成剐去外面那发黑的一层,又用手抹去了发黑的碎屑,背着手,在那里凑近了打量。
乌桃的心便提起来了。
福瑞成皱着眉头看了好一番,最后终于抬手摸了摸胡子:“你知道这几块木头原来是做什么用的吗?”
宁妙香摇头:“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