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眼睛却黏在姜遗光身上。
姜遗光无知无觉,垂下头去,一点点回想。
他终于发觉了哪里不对劲。
那个白发老妇人,脸上长着的斑并非寻常老人会有的斑纹,而是死人才有的尸斑。
一旦他回忆起了老人的形象,那副模样就深深地映在了脑海里,怎么也甩不脱了。
而且,她的模样越来越清晰。
姜遗光只在打开帘子的一瞬间飞快扫过一眼而已,他的确能凭一眼的印象回忆见过的事物。但此刻他已经察觉了不对劲,努力去回想其他事。
但……不论他要想些什么事,想着自己等会儿该做什么,那白发老妇人都时刻出现在自己脑海里。
姜遗光知道自己又被“盯上”了。
他不去触犯禁忌,厉鬼也会想办法杀了他!
脑海里的老妇人,静静坐在床上,和村里其他枯瘦的人不同,老妇人脸庞偏圆,不是气色好的圆润,而更像是浮肿。她的脸和手都很白,白到有些发青,青紫色的尸斑更加清楚。
她穿得整整齐齐……不,姜遗光这才透过脑海里的形象看清楚。
那老妇人身上穿着的,赫然是一件大红色寿衣!
里正交代了女孩去找山娃子过来,自己乐呵呵地坐在椅子上和他们说话。尽管谁也听不懂,但在两方都刻意拉近关系的情况下,屋内氛围格外融洽。
姜遗光坐在椅子上,忽然站起身来,往院子里走。
他开始不断去回忆自己以前见过的人,包括尸体。可老妇人的模样依旧顽固地出现在脑海里。
他又开始背书,甚至在心里哼唱民间小曲儿,也没有用。
坐在床上的老妇人睁着眼,瞳仁歪斜,眼白泛青紫色。可那双歪歪斜斜混浊又涣散的眼睛,无论从什么地方看,都像是在死死地盯着他。
黎恪告声罪,跟着走出来。
他看出来姜遗光有些不对劲,快步过去:“怎么了?”
姜遗光猛地回头。
在黎恪说话的一瞬间,脑海里的老妇人眼睛瞪得更大,几乎要脱出眶来,她的嘴巴微微张开,发出古怪的咿呀声。
“有鬼。”姜遗光无声蠕动嘴唇。
他指了指大堂右侧,厚重帘子覆盖住的房间,再次重复了一遍。
“有鬼。”
黎恪心猛地一沉。
他本以为劝退衙役后,恶鬼会放缓些,没想到这么快就重新缠上了对方。
黎恪问:“你确定么?”
姜遗光说:“我看见了一个穿寿衣的老妇人,脸上长满尸斑。”
他用力闭上眼,复又睁开。
那个老妇人的眼睛瞪得更大了,眼底渗出血丝,眼角几欲瞪裂,放在被褥面上的手开始抖动,僵硬地抽搐起来,好似一只被乱七八糟甩来甩去的木偶。
嘈杂怪异的呓语从老妇人喉咙里挤出,毫无意义,只有类似“嗬嗬”的声响,和古怪嘶哑的“啊啊”声。
黎恪被姜遗光的话一惊,拉着对方走更远了些,看着那扇门犹如在看地府,他顾不得和里正打招呼,说了对方也听不懂,拽着姜遗光就往门边退。
“快走,它已经盯上你了。”黎恪咬咬牙,“除非现在再杀一个,否则……”
可是,梁天冬已经死了,其他人都起了疑心,如今不过装聋作哑保持表面和平。
要是他们再动手,那几人会毫不犹豫地联合起来制服他们两人。
然后,他们一定会猜出姜遗光被针对的真正原因。到那时,他们要面对的就不只是石头村了。
两人正要往外逃,小女孩拉了山娃子正好进门来,迎面撞上。
山娃子露出个笑,用不流畅的官话问:“二位贵人要去哪儿?”
姜遗光深吸口气,努力忽略头脑里更加清晰的老妇人。
“去外面走走。”姜遗光说,“劳烦你和里正说,我们是来寻找失散亲人的,你们村里有许多人都不在,有没有户籍簿,或是族谱能给我们看看?”
山娃子记下了他的话,笑着看他们走远,迈进屋去。
实际上,屋里的几人早就后悔了。
姜遗光那么毫不犹豫的离开,一定是他在屋里发现了什么,陈五正要起身走人,山娃子又进来了。
陈五也顾不得会被人发现,连忙道:“我们人多,屋里不好说话,不如去外面边走边说,怎样?”
在外面,就算厉鬼现身也有跑走的余地。要是在屋里,门一关窗一锁,他们便无法逃脱。
里正还有些犹豫,陈启已经很有眼色地把里正扶起来:“我们昨日来本就没好好看看风景,不如请你们带我们走走,我们会付钱。”
里正几乎是被架出去的,山娃子不明所以,同样跟上去。
小女孩站在门口张望半天,还是坐在了门槛上等待。
……
石头村后,背靠几座矮山。
矮山后,又有连绵高山,高耸入云,地势崎岖,山上有山匪,号称黑山帮。
那黑山帮的山匪头子还算讲理,只要当官的不脑子发昏去剿匪,官匪间就相安无事。
反正大家都是从老百姓身上收油水,你收一点,我收一点,彼此太平无事,还能保一方安宁,何乐而不为?
但最近,黑山帮闹得有些不愉快。
其一,大当家的病死了。
其二,朝廷征徭役,能去的男丁全都去了,可人还是不够,当地县令头脑发昏,决定趁这时机请知府派兵剿匪。
一来,趁黑山帮内乱剿灭,容易许多。
二来,黑山帮大多数帮众都是壮年男丁,这些人拉去服役,一举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