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看向那少年,痛心道,“五公子,这十数年来,先生无一日不挂心公子,找了公子很久,公子跟先生回去罢,他是您的兄长啊。”
沈熔知道沈恪是自己的哥哥,自己还有一府的家人,但沈恪是阿九的仇人,就是他的仇人,至于家人,模模糊糊只记得什么人掐着他的手臂,一直问他为什么不去死。
下雪的冬天很冷,嬷嬷叫他在一片墙下等,会回来接他,但他一直等,一直等,也没有人,雪很厚,他缩在巷子的墙角里,几乎被雪埋起来,梦见吃馒头,睁开眼睛,是阿九拿着馒头蹲在他面前。
他的手被冻伤,又红又肿,阿九的手很暖,阿九牵着他,带他去能遮风雪的山洞里。
想不起来有哥哥,想不起来有父亲母亲,沈熔道,“我都知道了,沈恪是我哥哥,但是是阿九把我养大的,我听阿九的,阿九说什么就是什么,再啰嗦,我杀了你们。”
沈恪朝那女子看去,神色渐趋平静,躬身行了君臣礼,“陛下面前,不敢称先生,阿熔是草民的族弟,年幼时走丢,还请陛下准许草民带他回府,与亲人团聚。”
沈熔立刻说不回,崔漾温言道,“阿熔要走,朕也不拦着,只是阿容学的是崔家的武学,如果要走,把武功留下。”
沈恪知晓练武不易,对这个胞弟来说,尤为艰难,不定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练成这一身武艺,怎能忍心废去他这一身武功。
且弟弟受奸人所害,懵懵懂懂是非不分,岂能叫他再吃苦受累。
沈恪再行一礼,“草民承诺,阿熔往后绝不与陛下作对,草民愿以草民的性命,换阿熔无恙,请陛下成全。”
沈熔一呆,脑中好似劈出一道闪电,那浑浑噩噩的世界陡然显出一些颜色来,记忆中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大哥哥,给他洗澡,穿衣服,给他喂药,冬天了他跑到一个叫学堂的地方找哥哥,哥哥也不生气,抱着他一边轻拍着他的背让他睡觉,一边听长胡子讲话。
是哥哥!
沈熔呆住,看看阿九,又看看哥哥,眼里霎时装满了泪水,几乎大哭出来。
沈恪安抚地朝弟弟看了一眼,眸中浮起些暖意,示意他不要哭。
那些模模糊糊的画面一下就清晰了,沈熔哇地一声哭出来,一下投进了哥哥的怀抱。
沈恪拥住,像阿熔小时候那样,轻轻拍着他的背,“不哭,哥哥在。”
崔漾出手如电,掌心灌满内劲,拍在沈熔左肩上,真气自沈熔风池穴灌入,冲碎丹田,确认是废了他武功,才又收了掌,神色淡淡。
她这一掌不留余力,沈熔吐出一口鲜血,回头时伤心欲绝,“为什么,阿九,你不要我了吗?”
崔漾早晚料到了这一日,神情寡淡,“滚吧。”
那凤目里一点温度也无,沈熔重重拍自己的脑袋,欲说话,却是心神俱裂,张口倒出一大汪鲜血来,沈恪惊怒变色,“阿熔……”
千汲立时点住他周身三宗、魂门、气海三处大穴,照寻常的力度,沈熔本该是要昏睡了,他却还直直站着,“我不走!我不走!我要留在阿九身边!我不走!”
千汲用了药,到人昏迷过去,沈恪把弟弟背到背上,只觉鲜血垂落到颈间,微弓了些背让弟弟睡得舒服些,朝那女子看去,声音平静,“草民便看着,似陛下这等阴毒无德之人,如何坐稳江山天下,平定乱世山河。”
申兴等人都是大怒拔刀,崔漾抬手一拦,也并不动怒。
洛神公子释治其心,儒修其身,浮石身,玉泉心,空境皓洁,对她这个厌恶之极的人,也能供奉牌位,恪守夫妇之礼,清明节时年年上香。
论涵养、修养,天下只怕无人能及,此时说出这么一番话,可见其人心中鄙薄厌恶,由胜十二年前。
崔漾笑了笑,温言道,“朕也等着,有一日沈先生跪在朕面前,吐着血说,陛下,我沈恪错了,自愿成为阶下囚。想来这一日是不远了。”
沈恪唇边带血,眸中虽宁和,却不带一丝温度,背着沈熔,与千汲一起,扶起千柏,行礼告退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一苇、无非公子与红妆宝宝投喂的地雷。
感谢天生异人、一只嵩鼠、鱼粥粥、lvan、竹益辽、晨曦、暖阁一帐、东隅无雨、埃、有汜、啊呀呀呀呀、42955604、松茸、鹤丸国永、温十一鸭宝宝灌溉的营养液。
感谢宝宝们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