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暗了下去,许谨修站在窗边,沉默地望着夏轻眠。仿若一尊雕像动也不动,沉静的眼眸里看不出情绪。
直到此时此刻他的手还在忍不住发抖,恐惧也没有完全消散。
房门很轻微的被敲响。小刘走进来轻声询问:“小夏还没醒?”
“嗯。”
“估计这几天真的累到了。”她将背包拿给许谨修,“这是小夏的包,电话响了好多次,可能是家里人在担心,最好还是报个平安吧。”
许谨修垂眸接过来,声音嘶哑,“谢谢。”
“好好照顾她,我先走了。”
门缓缓关闭,病房内恢复安静。许谨修似如梦初醒,僵硬的一步一步走到病床前。
夏轻眠脸色苍白,额头包裹纱布,看起来憔悴羸弱。
慌乱与恐惧再度猛烈的席卷而来。许谨修呼吸轻颤,小心翼翼的撩开她脸颊的发丝。
“幸好你没事。”
他眼神变得柔和,拇指向下贪恋的抚摸她温热的脸颊。这两个月他的生活很平静,按部就班的工作回家,和以往没有差别。
可后来那通电话像根刺一样插在他心里,时不时就会疼上一会儿。它如影随形,整日折磨,他逃也逃不开。时间久了,便放弃挣扎,反而觉得这样也还不错,最起码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
他麻木的忍耐着,将它束之高阁,维持自己一贯的冷静和淡漠。然而当看见她躺在担架上那一瞬间,所有克制尽数瓦解。原来他那么那么想念她。
她曾说他活得像一座孤岛,将通道全部堵死不准其他人靠近。可她却花了十年的时间爬到岸上。
而如今她终于用尽所有耐心,头也不回的逃离了那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决绝干脆,只留他一人自生自灭。
“不要丢下我。”他神情痛苦,低声呢喃。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许谨修回过神,目光微敛,走到窗边从包里拿出电话。
来电的是一个陌生的微信号,只有两个字母,他从来没见过。一个念头闪过脑海,他眼色沉了沉,直接挂断电话。
对方似乎也打定主意必须联系到夏轻眠,马上又发来几条信息。
许谨修冷眼睇着信息提示,沉默片刻熟练的解锁屏幕。
屏幕冷白的光照在他眼底,映得眼眸森冷又凉薄。随着信息一条一条看过去,手背上的青筋渐渐突起,掌骨紧绷得泛起青白。
窗外夜色浓稠,昏黄的灯光将他的身影打在玻璃窗上,孤寂又凛冽。
许谨修盯着手机看了很久,忽然像被卸了力气,低下头颓然的喘了口气。
……
夏轻眠醒来时只觉得头晕目眩,仿佛两边有人不停的来回来去推她脑袋。
她皱起眉头闷哼一声,强忍着晕眩感缓慢睁开眼。
视线之内仿佛笼罩着一层薄雾,朦朦胧胧看不清晰。她闭上眼缓了缓,再睁眼时注意到窗边立着一道挺拔的身影。宽肩窄腰,身形利落。
心口重重一跳,夏轻眠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一个字:“苏……”
“醒了?”
他离开窗边,昏黄的光线落在他身上,容貌跟着清晰起来。
“……你怎么在这?”
看见许谨修,夏轻眠的心逐渐下沉。撑着床的手肘失去力气,又躺了回去。
是她糊涂了,怎么会看错。
许谨修似没察觉她态度转变,将病床摇起来一些,然后倒了一杯热水放在柜子上。
“我出差,听说你在这里就顺便过来看看。”
夏轻眠嗓子干哑,但对那杯水视而不见。她转开脸不看他,“我没事,你可以走了。”
许谨修没吭声,只是看了看她,将包递过去,“你同事送过来的。我已经给夏阿姨报过平安,你需要好好休息。”
夏轻眠心不在焉,着急的打开包拿出手机,根本没去听他在说什么。
里面有几通未接电话,是林竹音和夏沁雪打来的。还有几条未读信息,大概是电话打不通她们着急发过来的。
除此之外没有别人。
夏轻眠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明明是她在逃避不回信息,到底有什么资格失望。
许谨修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虚拢的手慢慢攥紧。
夏轻眠给林竹音打电话报平安。在听到她声音的一瞬间林竹音一下子哭出来。
“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还好没事。”
“别担心,我命大着呢。”
“不许你瞎说!”林竹音吸吸鼻子,“你真没受伤吗,不准骗我!”
劫后余生,刚醒来时夏轻眠还心有余悸。可现在听见好友担心的声音心底滋生出一片柔软,“真的没事,回去给你验身。”
“姑且信你。在那边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听见没有!”
“嗯,知道。”
林竹音这才破涕为笑,“那不说了,你赶紧好好休息。”
挂断电话,晕眩感来袭。夏轻眠难受的闭上眼揉了揉额头。
“头疼?我叫医生来看看。”
“不用了。”她轻声说,“不麻烦你了。”
许谨修表情一凛。
“我这边已经没什么大碍,你回……”
敲门声打断了她的话。夏轻眠睁开眼,是所里的领导来了。
“醒了,还好吗?”
她摇头,“没事。”
这次意外有惊无险,但也要跟上面有所交代。第一步就是处理好伤员。
领导不动声色的看了看许谨修,换上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等出院你就回去养伤。这边人手够,不用操心。”
“我真没事。”
“有没有事可不是用嘴说的。再说你未婚夫在这里陪了这么久,肯定不放心你带伤工作。你就跟他一起回去把身子养好。”
夏轻眠抿着唇没吭声。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她不可能不明白什么意思。
领导离开后,病房内有瞬间的安静。
许谨修摸摸玻璃杯,确定不烫之后递给她,“喝点水润润嗓子。”
似无法再忍耐,夏轻眠深吸口气,厉声质问:“谁让你掺合我的事?!”
“你需要休息。”
“对,我需要休息。”她直指大门,“你给我出去!”
许谨修抬眸,被她眼底的厌恶刺痛,手一颤水洒了出来。
袖口被淋湿,他毫不在意。只是轻轻放下水杯,低声嘱咐:“我已经安排人来照顾你,有什么事就吩咐她去做。”
“不劳费心。我自己的事情自己会解决。”夏轻眠直言不讳,“还有,你已经不是我未婚夫了,别再乱说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许谨修沉默地听完这些话,脸上一片平静,“你好好休息,其他事等养好身子再说。”
夏轻眠似没听到,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
静默片刻,一道很轻的关门声响起。房间里终于只剩下她一个人。
夏轻眠抹了抹脸,心里说不出的烦躁。并且对许谨修前后不一的态度十分无语。视而不见那么多年,现在闹这一出又何必。
她撑着床铺坐起来,重新拿起手机,垂眸思量。生死一线间除了遗憾工作太忙,陪夏沁雪的时间太少之外,唯一后悔的就是自己没有回复苏立冬的信息。
那一瞬间她想通了许多事。就像人生里充满意外,如果可以好好活下去,就该把握住上天的馈赠。
而苏立冬对她而言,就是那份猝不及防又让人惊喜的礼物。
夏轻眠翻翻背包想找出那张漫画,按照上面的电话打过去,把话一五一十说清楚。可里里外外翻了个遍都没找到。
她明明装在里面了。难道是落在酒店?
她深吸口气点开微信,踌躇半晌编辑了一条信息发出去。
summer:【苏立冬,回到申城我们见个面吧。有些话我想当面跟你说清楚。】
……
医院外,许谨修面色冰冷的上了车。
“去机场。”
司机应到:“好的许总。”
叮一声轻响。许谨修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手机,看见信息提示先是眉眼一松。待浏览了完整信息后目光瞬间转为阴鸷。
良久,手指轻轻拂过那个头像,喉间溢满苦涩。
.
在医院躺了三天,出院后夏轻眠在工地赖了两天,最终还是被赶回了家。
在那里什么都不用她干,甚至拿个洛阳铲都换来同事的大呼小叫。除了浪费食宿之外就是个废人。
回到家也没得闲。夏沁雪到现在还心惊胆战,如果真要是有个万一,她都不知道怎么撑下去。
在家被当成猪一样养了一个礼拜,夏轻眠终于被允许出门。
起因是林竹音喊她去家里喝酒。她声音没平时有活力,好像不太开心。夏轻眠跟母亲请命,带上爱心便当去找林竹音。
车开到半路,林竹音打电话来,“你出门了吗?”
“还有一会儿就到了。”
“家里没酒了,你带点过来。”
通话结束,夏轻眠合计这人是气糊涂了。让她去喝酒却才发现家里没有酒。
她失笑,将车停好,去了路边的便利店。
……
夜晚的申城灯火璀璨。街灯如流光一样划过车身,照亮男人凌厉的眉眼后转瞬即逝。
季临希握着方向盘,一如既往的絮絮叨叨,“你再不回来,国外的交流会就要放鸽子了。那边催了我好几次,我都不知道编什么理由了。”
苏彻神情懒散,“什么时间?”
季临希有些无语。这几天他提过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看来这人一点没往心里去。
“下周三。”
“嗯。”
苏彻应着,漫不经心的看着窗外。
今年雪多,虽然路面积雪很快被清理,但人行道和光秃的枝丫上还留有痕迹。
人们穿着各式各样的羽绒服,戴着可爱的毛线帽,即使天气寒冷也冻不掉他们逛街的热情。
一道纤细的身影穿过人群拉开了便利店的大门。她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羊绒大衣,背影高瘦,在人群中不算亮眼。
可苏彻几乎是一眼就认出来。
心头猛地战栗,他坐直身体,目光锐利得如同盯住猎物的狼,死死盯着便利店的大门。
“停车。”
季临希一怔,“啊?还没到地方……”
“停车,快点!”
坳不过他,季临希在路边临时停下车。
苏彻立刻打开车门,拔足奔向便利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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