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蒙蒙浑身是血跌落悬崖的画面,成了他夜夜难以磨灭的噩梦。
那时他这颗肉心还没有现在这么完美,他亦分辨不出当时心中翻涌地万般情绪都是什么,只意识到他的蒙蒙被人杀了,而他竟还不知凶手是谁!
不是没有探查过、寻找过,可越来越重的撕心之痛让他承受不住,蒙蒙走后,仿佛风更冷,夜更重,越来越深刻难捱的痛,渐渐变成了一种刻入骨血的悔,他没有耐心和容忍一点一点甄别谁是凶手,更控制不了满心的杀欲和痛苦。
他杀了很多人,六界的人,尤其是荒边冢的魔族,几乎被他杀了干净。
可是这一世他不能这么做了。
蒙蒙那么善良,那么干净,她会不喜欢的。
慕清衡慢慢地跪好,伸手想去拉慕蒙的袖口,怕她厌恶,最终只牵住一点点衣料。
“蒙蒙……我是真的喜欢你……”
“在剿灭魔族、找到前世真正杀害你的凶手之后……我一定……一定站在你面前,任由你千刀万剐绝不闪躲……好不好?”
慕蒙摇头:“你骗了我太多次了,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吗?”
牙根咬的太紧,渐渐泛上一阵酸意,“上一世你在卸下伪装之前,又何尝不是待我百般好?我曾经对你一片坦荡赤诚,可最终落得了什么结局?慕清衡,你的话我不敢信了,我不能拿爹爹和姐姐的命,以及整个天族去赌你是不是真心。”
慕清衡低声:“蒙蒙,其实我的心……”
他犹豫了一下,嗫嚅许久,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
慕蒙等了片刻,慢慢冷笑出声,“其实听你解释,和听进去你的解释是两回事,我可以听你的解释,是因为我和你不一样,即便你恶贯满盈,我也可以给你些尊重。但是我也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你无论怎么解释,也磨灭不掉那些既定的事实。”
说到事实,她的嘴唇渐渐有些颤抖,看着慕清衡的眼神就像一只愤怒的小兽,“而且,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又如何?就算前世杀我的人不是你,可是你做的比直接杀了我还要恶心千倍万倍,你亲手毁了我!你把我教成了一个天真单纯不谙世事的蠢货,又毫不客气地撕碎了我的世界,告诉我其实一直生活在一个谎言之中!如果你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就不会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我从小到大遇见过许多想夺取赤心丹的人,可没有一个比你更歹毒,你根本不知道你做的事有多残忍,也永远不会知道我有多恨你!”
慕清衡脸色惨白,最后一点血色都消失殆尽。
他静静地看着她,这一瞬间,两人的目光交汇,他清楚看见蒙蒙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清澈眼眸中,充满了冰冷疏离,厌恶戒备。
毫无掩饰的、浓烈至极的恨。
每辨认出一种情绪,自己就仿佛死掉了一次。
身体内部仿佛早已经碎成粉末,骨头和血液打碎了混在一起,可外表看起来还是个囫囵的人。
能看见的,只有源源不断的鲜血顺着刀刃汹涌流淌,打湿了纤尘不染的洁白衣袖。
慕清衡骤然松开手。
匕首失了一波拉扯的力量,猛地向前一推,直直没入慕清衡的胸膛。
慕蒙没想到慕清衡会突然放手,还未反应过来时,匕首已经捅进他的心脏,立时鲜血溅出,染红了她的手背。
她怔了一瞬,随即抬眼去看慕清衡。
这一眼望去,她再次愣住。
这是她两辈子,第一次看见他哭。
从记事起,她从来没看见过慕清衡会哭,即便他受了再重的伤,生了再重的病,都始终游刃有余,优雅从容,仿佛天生没有脆弱的一面。
而此刻,一行清泪流过他冷瓷般细腻白皙的肌肤,打湿了有些干涸凝固的血迹,从线条漂亮的下颌骨滑落,狠狠砸在地上。
慕清衡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中的水色消退不少,他盯着她手背喃喃:“蒙蒙……抱歉……”
他略有些愧疚的抬眼:“你擦一擦吧。”
他有些慌乱地从怀中寻找手帕,只是一只手是深可见骨的伤早就模糊不堪,另一只手沾满了血污的泥。
拿出来的手帕脏的要命。
慕蒙深深吸了一口气,挥手打掉了手帕:“慕清衡,你真是一个疯子。”
慕清衡看了一眼脏污的手帕,旋即收回目光,喉结上下动了动,再次低声,“蒙蒙,我知道你恨,如果你不解气,就再多捅我两下。可是再给我一些时间吧……让我把这最后两件事做完。”
到时候,无论多少刀,怎么死,他都甘之如饴的受着。
慕清衡眼眸中染上一抹深深的痛色,他的脸色苍白似鬼,整个人像一张透明的纸,承受不住任何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