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抿着唇,咬牙道,“就算——就算他做了,这些年他战功赫赫,立下多少汗马功劳!天族有什么好名声,多少是他一个人为你们挣来的?有什么错事难道不该功过相抵,公平而论?你们为何只论过,不论功?怎能用如此残忍的方式要他的命?他无牌无位无陵,到现在,尸首还在无尽崖下悬空而落!难道仅仅因为血脉就能抹杀掉一个人吗?天族是否太过高人一等?我了解太子殿下,他不是你们所说的那样的人,我知道他不……”
“劳驾,借过。”
男人慷慨激昂正说到激动处,忽然被一道淡淡的声音打断。
仿佛是一盆浇灭烈火的冰水,瞬间将焦灼的状态拉入平静,遮青声音低沉而沙哑,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从男人和慕蒙中间穿梭而过。
慕蒙心下觉得有些好笑,又忍不住泛起一丝丝柔软——这洞穴这么大,他从哪儿不得过?偏偏要挤到他们两人中间来过。
眼见着男人被遮青这一举动打断了话头,一下子正愣愣地不知从何说起,慕蒙得到机会抢白道:“看阁下的配剑,应当是下陵陈家的修仙之人吧。陈家在人界颇有名声,我素有耳闻。陈公子,你若是并未中蛊便帮忙救治其他伤者,此刻我要救这位姐姐,你应当并无理由拦着吧?”
男人冷笑了声:“这位是贱内,我们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并不需要天族的帮助。”
“是么,”慕蒙点点头,弯腰从面前昏迷的妇人衣襟中抽出那露了一角的丝帕,慢慢展开,盯着角落里那秀气的小字,“陈家佩戴的剑坠上刻有名名讳,但我见你的名字,却与尊夫人所思之人并不相同。”
慕蒙弯唇,冷着眼将手帕一把甩在他身上,“陈公子口口声声说了解慕清衡,敢问了解到什么程度?可曾与他见过面,说过话,共过事?你连你枕边人的所思所想都不清楚,怎么好意思说了解一个陌生人?”
男人神色隐隐震怒,面色难看的将手帕抖开,待看清角落中的字后,又是一怔,有些茫然的抬头看慕蒙。
慕蒙舔了舔嘴唇,笑容俏皮而顽劣,“我哄你的。尊夫人对你一心一意,何来什么他人的名字?我只是想借此机会提醒陈公子,改一改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的毛病。你我不过初次见面,你便能如此听信我的话,反而怀疑自己原配结缡的妻子。你这样的人,让你心中所奉之人的清白又有人能信?”
男人彻底说不出话,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终于抿了唇转过头去,不再看慕蒙。
慕蒙便也没追着教训,重新拿起匕首擦干净,一边擦一边思索:慕清衡在北疆竟有如此盛名,实在比她想象的还要为人信仰。
但想想也是,如若没有前世,如若他没有伤害姐姐,她必定也会这般维护他的。
慕蒙摇了摇头,拿着匕首对准自己纤细雪白的手臂,正要下刀,却被一把拽住:“蒙蒙,不用了。”
回头,看见路照辛,他一手抽出自己的匕首,从旁边的方向努努嘴。
慕蒙顺着望过去,才看见遮青手中捧着一片宽大厚实的树叶,折成斗碗状,里边盛满了新鲜的血液。
此刻,他用未曾受伤的那只手蘸取血液,以血作为灵引,灵力深入那些中蛊之人的额头,一个一个的为他们解蛊。
竹棍被他静静的搁在地上,如此一来,行动就变得缓慢许多,但身姿依旧挺拔如竹,温润飘逸。
他做起事来神色认真而专注,为人解蛊之后,还会低声询问几句,得到言谢后只摇摇头,便又去看下一个人。
慕蒙连忙挽了挽袖子,从路照辛手中夺回她的匕首,一边往遮青那边走,一边还回头数落他:“你怎么不帮忙啊?”
路照辛委委屈屈:“我怎么没帮忙,你没见这洞府此刻有多亮。”
这倒是……难道他只能在这种事情上发光发热?算了,洞府各处放了十几团发光的鬼火,把这照得亮堂堂,记他一功吧。
慕蒙跟他没话说,快步走到遮青身边,要从他手中接过叶子:“你身上带伤,之后的血用我的吧。”
然而捧过叶子才发现,自己似乎已经没有用武之地了——谁让他一次放这么多血的?
遮青看慕蒙呆滞了一下,弯了弯唇角:“不用了,我放的血足够用,你把匕首收起来吧。”
这……慕蒙觉得有些沮丧,早知道先不理会那姓陈的了,她扬起小脸,认真问道:“那……那我还能帮你干点什么?”
“你站远一点,别把裙摆弄脏了。”
哦……慕蒙眨眨眼睛,不知觉地又跟遮青走了两步,看他给下一个人解了蛇蛊。这人中蛊不深,很快便睁开眼睛,他认真与遮青道谢后,目光落在了慕蒙身上:
“小殿下。”
慕蒙微微挑眉:“您认得我?”
这人容貌沧桑,若换算成天族的寿命,大概能与她爹爹差不多大。
“嗯,在下陈关也,是如今陈家的掌门。刚才我虽昏昏沉沉,对外边的事却听见了些。我那小徒一向被溺爱惯了,说话口不择言,请公主殿下勿怪。”
慕蒙笑笑,眉眼弯起:“不怪不怪,他虽出言不逊,我也不遑多让,我俩扯平。”
她落落大方,笑吟吟摆了摆手,遮青在一旁眉目柔和,他手上不停,却侧对着她,慢慢扬起一个笑。
“多谢小殿下.体谅了,您不知道,当年漠杀之乱,太子殿下……嗯,我这样称呼他,希望您不要介意,”陈关也神色颇有些局促,见慕蒙满不在乎地摇摇头,让他直说无妨,才继续说下去,“那场仗打得不容易啊,北疆的人们吃苦,他亦吃苦。若没有他,这里早就是白骨茫茫,又何来如今的繁衍生息呢?当然,在下提及此事并不是责问小殿下,我知道许多事情并不是外人能置喙的,只是……”
陈关也抬头,言辞恳切:“只是,太子殿下他没有死,他已经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