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果然没了声息。
倒是江蕴睁开眼,出神了好一会儿。
江蕴不知道隋衡折腾到什么时候睡的,第二日醒来,身边空空的,已没有人。
天色尚早,江蕴没有懒床的习惯,坐到窗边翻了会儿书,待外面鸡鸣声起,才搁下书,起身推门出去。
晨曦扑面而来,带着江北独有的寒凉。
公子玉带青衫,清瘦如玉,卓然立在一檐晨光下。
嵇安已尽职尽责地立在阶下恭候,见江蕴出来,立刻迎上去,和蔼笑道:“殿下上朝去了,说等公子醒来,先用早膳,再让老奴领着公子四处转转。”
这正合江蕴心意。
到了一处陌生地方,先记布局与地形,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
便点头:“有劳。”
“公子不必客气。”
早膳很丰盛,四样小菜,一样甜粥,一样咸粥。托盘下还压着一张纸条。
嵇安忙解释:“那是殿下留给公子的。”
江蕴狐疑,不知他又作什么妖,拿起来展开一看,就见上面力透纸背的写着两行小字:按时吃饭,否则晚上挨罚。
“……”
虽然知道嵇安和别院的下人不会偷看,江蕴还是免不了耳根一热,收起纸条,纳入袖中。
嵇安亲自布膳,笑道:“殿下说了,莲子粥养胃,鸡汤粥补身体,让公子都各喝半碗。”
大约是照顾到他食量小,盛粥用的碗都十分小巧精致。江蕴点头,尝了口,莲子粥甜而不腻,鸡汤粥咸香可口,都是很清淡的做法。
便一口一口,慢慢吃了起来。
嵇安看得出神,想,他在宫里待了那么多年,都没有见过这般优雅的小郎君。
用完早膳,嵇安又将别院的四名御厨叫过来。
“殿下出门前特意吩咐,让府中厨子根据公子的口味调整三餐菜谱,公子平日喜欢吃什么,尽管吩咐他们。”
四人一道恭敬行礼。
在江国时,因为胃疾影响,江蕴日常菜谱其实就是清粥小菜,荤腥之物都很少沾。
便道:“不必如此麻烦。”
“给我备一些最简单的清淡之物即可。”
然而有高恭的前例在先,嵇安岂敢怠慢。
嵇安脑筋活泛,道:“若公子一时想不起来,不如老奴让他们备些卫国的菜谱,由公子挑选?”
江蕴摇头。
“真的不必,我素有胃疾,平日在家,饮食也以清淡为主。”
原来如此。
嵇安点头,他家中老母也有胃疾,自然知道受胃疾折磨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只是,他老母年事已高,年轻时因为家境不好,时常忍饥挨饿,才落下这么个病根,眼前小郎君看着簌簌如玉,清雅贵气,不知怎么年纪轻轻就染上了这种磨人的病。
嵇安只能摆手让四人退下。
梅苑面积很大,前后三进,亭台楼阁俱全,后面还有一大片梅林和一个汤泉,丝毫不输隋都城内的任何一座王侯府邸。
江蕴转了一上午,基本已将别院布局记在心里。
回来时,嵇安有事急着处理,江蕴便让他先去忙,独自在花园的凉亭里小憩。
“你们听说了么,殿下从江南带了个小郎君回来……”
假山后隐约有人声传来,应是无聊在此处偷闲的宫人。
一人道:“自然见到了,我还远远瞧了一眼呢,那身形气质……”
“身形气质如何?”
“丝毫不输颜齐公子呢,甚至,比颜齐公子还要清雅几分。”
这显然引发了另一宫人的兴趣。
“当真?颜齐公子可是我们隋都第一美男子。”
“骗你作甚?殿下是何等脾性,这些年不娶妻不纳妾,不就是为了等颜齐公子么?可惜前些年颜宰执和殿下在朝堂上针锋相对,颜家与殿下势同水火,还发生了那样的事。殿下对颜齐公子心存怨怼也正常,可那么多年的感情,岂是说割舍就能割舍的。”
“你的意思是,殿下带的这小郎君回来,是因他像颜齐公子?”
“也不能说像,总之,都是温文尔雅那一款的吧。殿下是个念旧的人,皇后娘娘又与颜家同出一脉,俗话说得好,打断骨头连着筋,殿下眼下虽怒气未消,可日子一久,总会念起那些旧日情谊的。”
“此事乃殿下逆鳞,以后还是不要提了。”
两人很快离开。
因园中花枝繁茂,并未看到坐在凉亭里的江蕴。
江蕴并不介意宫人口中提到的隋衡的“情史”,只是有些好奇,两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能让一对有情人反目成仇。
这一路相处时间虽不长,但他能看出,隋衡是极有毅力也极执着的人。像狼一样,一旦认准了某样东西,绝对会死死咬住,不撒口。
能让一头狼主动放弃心爱猎物的,必是刻骨铭心之事。
江蕴回到葳蕤堂不久,隋衡就下朝回来了,后面跟着樊七。
樊七比昨日瘸得更厉害了,几乎已经走不成路,隋衡却视若无睹,任由他亦步亦趋跟着。
隋衡上朝自然有专门的朝服。
玄色广袖的太子服,内衬却是朱色,衬得他整个人神采奕奕,俊朗摄人,又平添许多端重威严。
“看什么呢?”
隋衡径自步入堂内,从江蕴手里抽出书。
江蕴道:“随便看看。”
“书有那么好看么。”
隋衡将书丢到一边:“这两日事情太多,等改日闲了,孤带你去外头转转。”
樊七龇牙咧嘴地站在廊下,想靠墙又不敢靠,想,他和小狐狸精可真是八字不合。
自打小狐狸精来到殿下身边,他就没有一天不倒霉的。连昨日小狐狸精被安排到客房住这种事,都能怪到他头上,害他又挨一顿棍子。
江蕴将书捡回来,打算继续看。
隋衡已把人抱进怀里,在榻上坐了,问:“乖乖吃饭没有?”
他一副检查课业的语气。
江蕴只能撑着他肩,点头道:“吃了。”
隋衡愉悦挑眉:“看来,孤留的纸条,果然管用了。”
江蕴从袖中取出,丢给他,道:“以后不要再玩这种无聊游戏了。”
“无聊?”
隋衡皱眉:“你难道没有看出来,那是孤对你的关心与爱意么?”
江蕴道不用。
“真是没良心。”
隋衡轻哼声,故意沉下脸:“你的话孤不能全信,孤得将嵇安叫来,确认一下才行。孤走时特意嘱咐过他,让他好好盯着你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