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后,秦摇微摇摇头,没再多留,转身就走。路过一脸无措的太子妃时,她笑道:“太子妃娘娘聪慧,今日永乐公主自己落水,您亲眼所见,应当不会记错吧?”
太子妃仍旧露着一脸不知所措的表情,像是个懵懂少女。想必之后,她见了谁都会说:“我见永乐公主落水,我便慌了神,有些不记得事了。至于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
宫女们迟迟地去救永乐宫主,而秦摇微则自顾自地走了。
她不喜欢吃亏,是个睚眦必报的性格。在这宫中活了多年,永乐公主从未从她身上讨到过好处。
回到朝阳宫时,秦摇微正好撞上来宣赐婚圣旨的太监。她领着宫人,在朝阳宫前乌泱泱跪了一片。圣旨写得宽宏,东宫将为安华郡主准备十里红妆,送她风光出嫁,婚期就在五月十五。
皇上久卧病榻,已如废人一般。有太子送嫁,那便是荣宠至极。
宫人们闻言,纷纷替自家郡主惊喜不已。二嫁女子,竟能觅得如此良婿,实在是叫人艳羡。想必是郡主背靠东宫,这才能有这样的好姻缘。
在一片贺喜声里,秦摇微接过圣旨,扯了扯嘴角,对樱桃道:“五月十五日……他还真是记仇。”
“记仇?”樱桃不解。
“五月十五,是先太子的祭日。他要我在这一天嫁给魏况,作他□□。”秦摇微自嘲地笑起来。
樱桃露出迷惑神色,显然是对这些宫内恩怨不解。
宣旨的太监离去后,摇微抱着圣旨幽幽走回殿内。她将圣旨打开,抚平,发现这丝帛上的字迹,竟然并非拟旨太监所写,而是宋取予的亲笔。
他的字迹狂毅潦乱,她永远都不会认错。因为这些字,她从小看到大。
她将手指落在墨迹上,眼前忍不住浮起了云烟般的往事。
“谁准你上来了?还不下水里待着去。不找到我母妃的簪子,你就别上来了。”
冬日的京城,银装素裹。皇宫覆了一层白絮,冷得绵密。平日饲养着锦鲤的湖上,结了薄薄一层碎冰。万物枯萎,看着就叫人发寒。
冰湖的中央,十五岁的少年正冷冷地盯着岸上的人。他浑身湿透,发梢上挂着碎冰。那冰棱在冬日的太阳下闪闪发光,足以让人发一场要命的烧热。
他的眼神很冷,比这冬日还要叫人发寒,像是一条吐信的蛇。被这样的目光所注视着,岸上的人感到了浓浓的不快。
“看什么?还不快下水去找我母妃的簪子?”
岸边的八角亭里,厚厚的锦丝帘挡住了周遭的寒风,两个银丝炭炉将亭里烘得暖烘烘的。二皇子宋适昌坐在亭子里,不悦地冲身旁的太监发号施令:“去,把他按到水下去。我不数到五,不准松手。”
一旁的太监露出为难的神色:“二殿下,四殿下都在冰水里折腾这么久了,回去肯定生病。要是折腾坏了,那就麻烦了……”
“怕什么?不过一个宫女生的,连父皇都不待见他。”二皇子露出了轻蔑的笑。他本就圆肥,一笑起来,脸上的肉将眼睛都挤不见了。“你照做吧,又不是没这么干过!”
太监唯唯诺诺,因为他知道二皇子说的不错。
这个四皇子宋取予,由一个卑贱的洒扫宫女所生。大楚血脉为尊,因此,四皇子一生下来便不得皇帝看中。他的名字“宋取予”,也是皇帝随手取的,意思是——拿来,又抛掉。随随便便,不当回事。
而二皇子呢,身份就要贵重的多。他的母亲是德妃,出身名门不说,还一连为皇帝生了两个儿子。这两个儿子,一个是二皇子宋适昌,另一个则是六皇子宋灵澈。
宋灵澈虽才十三岁,但却聪慧冠绝,听说,陛下有意为他加封,赐楚王之号。
德妃一门如此得宠,长眼的宫人都不会得罪。二皇子在宫中骄横跋扈,也不会有人阻拦。
只是可怜了这四皇子,常常被他当做出气包。冬日里被按在冰水中,夏日则罚跪于烈日。稍有不顺,便拳打脚踢。
太监在心底权衡好了,便向亭外走去,一边走,一边撩袖子,在心底道:四皇子,对不住。反正你迟早是要死的,就忍一忍这一时的苦吧。
只是千万别在这时候死了,连累了他惹上麻烦。
太监走到湖边,抄起一根棍子。二殿下喜欢看这种戏码——湖里的人要爬上来,湖边的人就用棍子把他打下去——在二殿下的口中,这叫“水上蚂蚱”,十分有趣,能让他看得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