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氏起初想,清玄出身虽然低,但是她对这个姑娘挺有好感,若是霍长决看上了她,要给她脱籍,纳为良妾,也并无不可。
霍长决那时虽还在守热孝,可纳妾却不逾礼制,高氏也希望他身侧能有体己之人照拂。
所以高氏在得知霍长决在私底下,一直在为清玄脱籍的事奔波时,并未做阻拦之举。
她半装着糊涂,想着等霍长决自己将这事揭到明面后,她再做顺水推舟人情。
没成想,在阮安失踪后,之前不受重视的敦郡王萧闻在朝中渐有权势,还被封为了亲王。
更没成想,看似清冷出尘,不食人间烟火的清玄,竟与萧闻有段风月秘辛。
萧闻因着清玄对她的欺瞒和背叛,使了些伎俩,将她曾是罪臣之女,沦为道中女冠,又堕入娼门的往事命人在蜀中传遍。
高氏一早便猜出,清玄应是罪臣之女出身。
霍平枭即将叛变,清玄的父亲是不是骊朝的罪臣并不打紧,但高氏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她儿子的心上人,竟做过数年的平康妓,曾靠零沽色笑为生。
那日霍长决不在,高氏将清玄唤到鸳鸯厅,命她跪在厅央。
她则坐在上首,对清玄言辞审问,不欲给她任何脸面。
她竟险些让这样出身的女子,做了霍长决的妾室。
高氏向来知道,自己做人处事的方式偶有刻薄一面,事先也想好了许多难听的话,来挖苦甚至是羞辱清玄,好让她彻底断了对霍长决的念头。
她不为自己曾堕入风尘之事做任何辩驳,答她话时,没有羞惭,亦没有卑怯,反是很坦然面对自己过往的一切。
清玄那副不卑不亢的态度,让高氏一时半会儿说不出任何话来,她早已脱籍,身契也被销毁,现在不是道观的女冠,也不是风尘窟的娼家女,而是已经从良的女子。
那场质询过后,清玄将行囊收拾好,独自离开了霍家,再无人知她踪迹。
她留给霍长决一封书信,向他陈情了缘由,在那信中,清玄没提高氏半句不是,只说自己依旧心向道法,想避世入观,继续修行。
但那日高氏与清玄之间的谈话到底瞒不住,待霍长决从蜀南归来,得知清玄是被她逼走的后,头一回与她这个母亲有了争吵。
高氏也是在那时得知,原来霍长决从一开始,就不愿清玄委身做妾,他要等热孝过后,迎娶清玄为正妻。
都说十几岁的儿郎最为叛逆。
他长兄霍平枭从生下来,就叛逆骄亢,不受管制。
霍长决却在二十几岁时,跟满身意气的少年郎一样,也会为了心爱的女子,顶撞长辈,做出了许多曾不会做的事。
高氏犹记得,在阮安疑似坠崖身故后,霍长决还同她感慨过他大哥的境遇,却没料到世事无常。
在那几年中,无人知晓清玄的踪迹,霍长决的境遇也与霍平枭并无两异。
霍长决与她决裂后,高氏虽然内心苦闷,却依旧坚持自己的主张。
亦觉得,这天底下,定不会有母亲能接受自己的儿子,迎娶一个出身娼门的女子为妻。
况且霍长决现在已是亲王,他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高氏自入西京后,总觉得他早晚能将清玄忘记。
却没曾想,这么些年过去,霍长决依旧没忘记那个气质清冷的女冠。
而清玄自离开霍家后,就在太白一带的道观潜心修道,她才识过人,不仅擅长诗文歌赋,在家世未没落前,清玄的父亲也曾与蜀地一带的世医家族梅氏交好,而她自幼聪颖,也颇擅医术。
既能援医入道,济世为民,又很快成为那间道观的观主,再被奉为清玄真人。
而今的清玄在江湖和民间的地位极高,而她的道医之术,甚至可以与当朝佛子虚空的禅讲媲美。
世风允许娼女入道门,只修道的生活既清苦又沉闷,仅有少数的风尘女会选择做女冠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