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亚雅只要一声令下,他带过来的这几个孩子就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包括杀死别人和被杀。同理，离他最近的那个女孩就是他手里最好用的人质,蝙蝠侠只要不按照他说的做,女孩就会死在巴亚雅手中。

如果是布鲁斯在这，他也许有办法走出困境，只是说不定要付出点代价。

托马斯不用支付这份代价。

他知道被洗脑的孩子是无辜的。虽然他们随时会遵从反派的命令、变成一把捅向蝙蝠侠的利刃，可那不是受害者的错，只有巴亚雅应该为此负责。

但这不妨碍托马斯无视对手的威胁。

他从不想着救下所有人——这就是为什么世界需要蝙蝠侠，而不是夜枭。

巴亚雅自认为稳操胜券，托马斯却感到一阵厌烦：“你知不知道你……”

就在这时，他挂在腰间的蝙蝠手机震动起来。一般工作时间需要提醒的消息都来自重点关注对象，托马斯没打算看，巴亚雅却说：“谁的消息？夜枭？接通它。”

托马斯也以为是布鲁斯。

结果是个陌生的号码。

他已经在心中为巴亚雅选好了墓地,这时懒得再走人设,干脆将手机拿起来按下免提键：希望往日里没有保险公司会给蝙蝠侠打电话。

接通之后,对面很快传来熟悉的声音，小声嘀咕道：“我就随便试试……你竟然没有给我拉进黑名单里？”

托马斯：“……”

他彻底无视了巴亚雅,对着蝙蝠手机问：“怎么是你？”

对面的人：“嗯？我按错号码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和检查手机的动静,还伴随着风雨和海浪拍打甲板的声音,“没有。奇怪，蝙蝠侠的手机怎么在你手上。现在是美国东海岸的白天吧，他不去上班也就算了，你那边不要紧？”

——打电话的人是化名阿法纳西耶夫的韦恩家老太爷。

也是第一个只凭借一句话就意识到现在的蝙蝠侠不等于布鲁斯·韦恩的人。

但说不定是因为他现在看不到托马斯的穿着，所以脑海中不存在外观带来的刻板认知。

旁听的巴亚雅渐渐露出不解的表情。电话对面的人似乎在暗示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真相。巴亚雅还没能彻底理解,不过理智比情感先一步背叛了他,巴亚雅发现眼前的超级英雄似乎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究竟奇怪在什么地方。

托马斯语调毫无波澜：“我在工作。”

“呵。”阿法纳西耶夫就发出一声似嘲弄也似好奇的冷笑，“看来今天是个好日子，光天化日下就有人要死在你手上。我能不能问问究竟是哪里来的倒霉蛋？你好像心情不大好。”

托马斯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巴亚雅，反倒令这位超级反派不自觉地紧张起来。但‘蝙蝠侠’根本无意关注他：“能听出来？”

“我是你父亲，你随便摸一下枪管我都能猜到你接下来想瞄准谁。就算宇宙重……就算我来到这个世界也差不了多少。说说看是谁怎么惹你了，还是因为蝙蝠侠？”

托马斯没出声。

“我就知道。”阿法纳西耶夫当他默认了，“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我找蝙蝠侠是为了另一件事，不过和你说也一样：我现在正在太平洋上，因为前两天被一些不道德的家伙偷袭了，他们还问了我关于你和蝙蝠侠的问题。我懒得和那些家伙纠缠，干脆出海转两天。”

“把你赶出陆地的人有什么特征？”

问话时托马斯拿着手机，眼睛眨也不眨地盯住巴亚雅，仿佛站在那的不是个活人。巴亚雅在这样的视线里动也不敢动，好几次手指伸向联络器，都在中途浑身冷汗地停住。

“什么叫把我赶出去？我只是不想浪费时间。敌人特征我没太注意。”阿法纳西耶夫说完，发现听上去确实显得他像是落荒而逃，于是又带点恼火地补充，“他们有东欧口音。”

他身边的船员还没见过雇主情绪起伏这么剧烈的样子，不禁都有些惊讶地看过去。

“啊……”托马斯平淡地应道，“我知道了。还有其他事？”

“有。蝙蝠侠的手机到底为什么会在你手上？”

“becauseiambatman，”托马斯在寂静中隔了几秒才说出下一个单词，“now”

电话被挂断了。

托马斯一步一步慢慢走了过去。

巴亚雅额头冒汗，努力思考：打电话的人是匹兹堡的那个‘蝙蝠侠’。

巴亚雅曾经命令手下，如果在世界范围内见到符合描述的对象，不用向他汇报，立刻想办法控制住对方获取情报。恰好这人据说时常独自行动，同洲际酒店或蝙蝠家族的关系都不怎么样。

但那人刚才说……‘我是你父亲’。

还有‘蝙蝠手机怎么在你手上’。

如果蝙蝠手机不应该在蝙蝠侠手里，说明眼前蝙蝠侠不是人们熟知的那个蝙蝠侠。

那他还能是谁？

“……你是夜枭。”巴亚雅从喉咙里挤出声音，干涩得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是。”托马斯承认，“你为我出的选择题还在这，其实我可以全都选。”

他对着巴亚雅按着的女孩歪了下头，女孩也面无表情地学着他歪头。

“你和蝙蝠侠怎么可能……”巴亚雅稍作定神，换了有用的说辞，“你杀我也没用。‘母亲’的遗产还在那里，无论是谁找到它们都可以称王。”

你以为你是基督山伯爵吗？

巴亚雅看出托马斯的不屑一顾，又说道：“而且你难道不奇怪，我想找的人是夜枭，却为什么自己出现在这里？夜枭……蝙蝠侠，”他顿了顿，放弃与称呼作斗争，“另一边也有一位巴亚雅，你猜我们哪个才是真正的首领？”

又或者哪个都不是。

他数着自己的底牌，渐渐冷静下来：“而且你确实在乎他，是吗？我指真正的蝙蝠侠。那你就不能做得太过分。如果他看见所有这些孩子全都死在这会发生什么？”

“其实我刚才说全都选，那是骗你的。”托马斯突然说。

巴亚雅：“什么？”

“我对养孩子没有兴趣。”

托马斯骤然出手，巴亚雅下意识拎起女孩挡在自己前面，然而托马斯停都不停，手腕上的袖剑穿过女孩的肩膀洞穿了巴亚雅的胸膛。

“至于说蝙蝠侠——就算有人要替他杀人，那也是我。”

巴亚雅睁大眼睛倒了下去，胸前的伤口脱离了袖剑之后崩出一蓬血雾。托马斯伸手接住那个受伤后却一声不吭的孩子，从蝙蝠腰带里拿出止血喷雾扔到她手上。

但愿这孩子足够聪明，以后想报仇也别去找布鲁斯。

他拧眉观察地上的尸体。巴亚雅死前说‘你杀我也没用’，‘另一边还有一个巴亚雅’。托马斯已经做好削掉人头却发现里面是电线的准备，没想到这人居然会是个真人。

他的脸也没有经过易容修改。

那布鲁斯那边见到的又是谁？

托马斯将收尾的命令传给利爪，蝙蝠侠的披风在身后扬起，自己转身走出火场向另一个方向赶去。

巴亚雅发现‘夜枭’愤怒时，反应可比对着‘蝙蝠侠’迅捷多了。原因很简单，众所周知蝙蝠侠不杀人，可是与猫头鹰接触的时候你一定要做好丢掉性命的准备。

所以巴亚雅立刻就对布鲁斯说：“你最好不是想要动手。另一个‘我’还在与蝙蝠侠对话呢，其实我也有点想把他拉过来，你觉得怎么样？”

布鲁斯道：“你在妄想。”

他没说这句话指的是巴亚雅拉拢夜枭还是蝙蝠侠，或者二者兼具。

“我没有。”巴亚雅不以为意地说，“我为这一天准备了很长时间。倒是你，一个手下都不带就来与我见面，这究竟是自信还是自负？”

“你怎么知道利爪不在？”

“因为我的人已经将这栋剧院包围了。”

他们见面的地点在布拉格一家歌剧院的舞台上，此前只有舞台上方打下来一束光照亮它的中央地带。巴亚雅说完打了个响指，整个乐厅的灯顿时全部都亮起来，布鲁斯余光看到密密麻麻的莹绿色机器人如蝗虫般分布在观众席上，以相同的姿势直面舞台。

布鲁斯并不慌张：“看来我带人也没用。”

“那倒是，但我还检查了好几遍，以为你至少得在这里那里塞进几只猫头鹰崽子，看来是我多想了。”

对布鲁斯而言，大战机器人其实比超级反派卡着人质的脖子站在他面前要好对付多了，巴亚雅一个工作人员都没留，显然是因为夜枭不受威胁。

红罗宾说得对。布鲁斯分神想。互换身份有时候会很实用，前提是托马斯愿意配合。

他估量着从哪个方向突围更简单，边回应道：“你这可不是与人合作的态度。”

巴亚雅：“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我可是很惜命的，夜枭。但是今天的主演不是这群机器人，我在等着主角们登场，这可能要取决于蝙蝠侠的进度。”

他低头看了看手表。

“我是不是该说得更明白点？”

他把另一边的选择题大致讲了讲。

布鲁斯：“……”

他一面感到无语，一面有些急迫起来：托马斯未必有耐心和反派你来我往或暂时低头，他对着巴亚雅下杀手，很可能会伤害到被巴亚雅带去的孩子。

这不仅是无辜者的性命问题。如果托马斯真的与布鲁斯保持着相似的价值观，那么被迫伤害遭受洗脑的未成年人即使是对夜枭而言也是种折磨。托马斯不会表现出来，并不代表这份重量对他而言不存在。

这也是让布鲁斯感到不舒服的地方。

他曾经向小托马斯分享自己理念和理想，他教导了对方什么是正确、什么是错误。这是蝙蝠侠永远不会后悔去做的事，只是多年后托马斯成为夜枭，出于善意而塑造出的一致的观点，最后反倒成为伤害对方的武器。

假如托马斯是个彻头彻尾的超级反派，说不定能活得更轻松。

就像阿法纳西耶夫说过的：我期待你快乐。

蝙蝠侠希望夜枭能够永远记住自己为什么杀人，记住这是一条错误的道路，记住他应当被谴责、被纠正。只有这时夜枭才是当年那个小托马斯·韦恩，而不是彻底同黑暗融为一体。

但布鲁斯想要自己的兄弟能够更快活，不需要在两个世界的夹缝间左右逢源，也不会有反派找上门来对他说什么‘无能为力’和‘实现永恒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