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延误了。”
“是吗……”
他话到中途,听筒里传来嘻嘻哈哈的杂乱声响,翟蓝皱了皱眉。
李非木把手机拿远,呵斥了几句诸如“快进教室”,似乎正被其他人纠缠着。
顾不上翟蓝,他不得不提前终结对话:“那行,你明天下午到拉萨是吧?我找个人接你……就这样,去上课了。”
来不及回应就只剩下忙音,翟蓝那句“也不一定要接”提前夭折,憋在喉咙口,结结实实地让他堵了好一会儿——李非木性子急,他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翟蓝叹了口气,慢吞吞把手机重新塞回口袋。
打了个电话的工夫电量掉下20%,而他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没带充电器。
不远处,有年轻女孩儿在帮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和列车合影,父女的对话顺着风传来。翟蓝一开始没听清,但随后就由不得他了。
“您往右边靠点儿!哎,对喽……站住啊,1、2、3,行啦老爸!”
“给我看看。”
“嘿嘿,不错吧……”
翟蓝背过身,若无其事地往前走了两步,直到听不见他们的声音。
他开始没来由的心烦,站台的长椅早就没了空位,干脆就地坐下,也不怕弄脏衣服。冲锋衣内兜有什么硬硬地顶着心口,钝痛持续半年多。
翟蓝伸手拿出一个旧钱包,打开它后,侧边掉出黑白的照片。
男人表情板正,定定望着镜头时眼神略茫然,好像还没聚焦就被按下了快门。
捡起这张一寸照,翟蓝呼吸急促片刻。
比不上最开始两三个星期连看到都会立刻忍不住鼻酸,现在翟蓝已经能够面对那些回忆,学会了控制情绪,尽量遮掩。
但他贴身携带,好像它连同旧钱包成了翟蓝的泪腺开关,让他能在憋屈的时候得以顺畅大哭一场。
老爸执行任务时突然去世已经快一年了。
而翟蓝还走不出来。
他从小就是单亲,老妈和老爸很早就离婚了,现在定居在国外,好像也有了自己的新家庭。老爸的职业是检察官,看着体面,忙起来就不太能顾家,遇上棘手的案子十天半个月回不来是常有的。
父子感情算不上亲密无间,到底也因为相依为命的关系非常亲厚。
去年七月,翟蓝的大学暑假才刚刚开始,老爸答应他忙完手头的案子,就请年休假陪他去西藏找表哥玩。沉浸在许诺的满足中,意外却总是超乎意料。
老爸结束工作回到酒店休息,睡下就没能再醒来。
过劳导致突发心梗,两位老人在得到消息后就伤心病倒了,姑妈分身乏术,翟蓝不得不接过料理后事的重任。
他被一群老爸的同事、朋友簇拥着,选墓地,挑日子下葬,抱着骨灰盒放进那间小盒子,再神情麻木地看着他们用大理石封上。人群下山后,翟蓝在公墓的高处一个人待了很久,眼泪那时才不由自主地流不尽。
到底算因公去世,单位按照标准赔偿了家属丰厚的抚恤金。翟蓝已经成年了,他冷静地把抚恤金分了一半给爷爷奶奶养老,剩下的自己存好。
从那天起,他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儿”。
这两个字听着自由,可落到未满20岁的少年身上就成了一块顽石。
经过一个暑假再回到学校后,翟蓝就感觉哪儿都不对。他不在状态也无处诉苦,二年级的第一个学期多次缺课,成绩堪忧,更加不和同学来往,辅导员发现他的不对劲,长谈后联系了翟蓝姑妈,这才知道内情。
至亲去世的打击让翟蓝无法专心学业,跟不上课程反而会影响更大,届时两边的压力一起叠加,以翟蓝这时状态估计更难承受。
于是辅导员建议他休学一年先调整好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