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的确因为翟蓝的暗示变得走路同手同脚,每往前一步都变得轻盈,就像稍不注意,脑海里那个声音就会继续地不停聒噪,直到把他吵得理智全无——
可是喜欢一个人需要多少理智才能恰到好处呢?
游真没有算过。
于是他只好耳郭发红,装作没事人似的碰了碰挡住视线的花枝,把突如其来的妄念吞入腹中,口干舌燥,却没有多追问半个字。
“走吗?”翟蓝轻声说。
阳光下,他的半个侧脸被晒得发红,表情无辜。
游真回答“走”,翟蓝就点点头,然后大步地朝着上山方向去。他浑然不在乎片刻时间暂停,好像刚才的那些暧昧,对翟蓝而言也不过是一次试探。
试探不成,他就安安稳稳地回到了朋友的距离,什么也不纠结,连不久前还心如乱麻的那句“我喜欢男生”都不能动摇翟蓝。
也不是完全不在乎游真的反应。
只是他喜欢游真,本来就不需要得到谁的承认。
穿过桃花沟再往山坡上方,粉白的花全都连成一片,雪山依然巍峨。目之所及,除了远处的南迦巴瓦群峰,山成了墨绿色,深得发黑,被水流冲刷着,偶尔会有一点光亮闪过,像幻觉一样美好。
翟蓝走在前面,拉开过近的距离能让他适当调整刚才片刻难过。
委屈当然是有的,不开心也有,他第一次直面暧昧,还没能体会到心照不宣的快乐,就立刻被酸楚覆盖,仿佛什么都消失了,空荡荡的。
他不知道游真在几秒钟踌躇的原因,但他很快告诉自己:没什么大不了
喜欢的人不一定喜欢自己,现在小学生都懂。虽然懂是一回事,钻牛角尖是另一回事,翟蓝想,只要他不放开游真,未来谁又说得准呢?
身后脚步没那么重,却始终如影随形地跟着翟蓝。
翟蓝偏过头,余光瞥见游真若无其事地折了一枝桃花正拿在手里玩。
“游真。”他喊他的名字,那桃花枝便被风亲吻一样地抖。
有点好笑,翟蓝到嘴边的“想去看雪山还是沙漠”拐了个弯,故意要把前几次游真逗自己的睚眦必报:“……我可能喜欢上一个人。”
被“喜欢男生”打断的话题竟在这时接上,时间间隔极长,又恍惚只是前一秒的回忆。
明明应该是更成熟、更稳重、更喜怒不形于色的那个,游真听见他语气柔和,竟由脊骨一阵发麻,直冲大脑,语言能力差点丧失。插在外套口袋里的那只手收紧,舌尖把下排牙齿内侧全都数了一遍,游真好不容易忍住了笑意。
那样看起来太不酷。
而他又恍然大悟地想:原来不管到了多少岁,不管有没有经历过刻骨铭心的恋爱,都会再次因为“被喜欢”而迅速分泌快乐的多巴胺?
但翟蓝紧跟着说:“不过我又不确定。”
游真:“啊。”
山坡倾斜,翟蓝站得稍高一些,逆光,游真捉摸不透他的神情。
翟蓝声音好无辜:“你比我大,应该之前谈过恋爱吧?”不等他回答,翟蓝又忐忑地问:“你能告诉我,‘喜欢’是什么样的感觉吗?”
于是过去都成了一团浆糊,游真在这瞬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喜欢,就是……”他喉头艰难地一动,手里的花枝散发出清香搅乱思绪,游真仰起头凝视翟蓝,“我的理解?”
“嗯。”
“就是……蝴蝶从心里飞出来。”他用了个很俗套的比喻,忍俊不禁,又心酸得好像捧着一把眼泪,“它可能下一秒就离开了,也可能一直陪着你。这个过程会反反复复地折磨着,但你居然会因为被它折磨而……幸福。”
翟蓝怔住了,他再次露出猫一样的神情,专注又疑惑地望着游真。
游真睫毛低垂时,阴影覆盖在下眼睑像虚构的羽毛,左边单眼皮的尾端有一点小小的褶皱,里面藏着一颗淡褐色小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