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我更意属恒昀。”
“哦!那么老板会很高兴。不过,”经理的声音低下来,听得见那头的伦敦夜声,泰晤士河缓慢流淌,大本钟富有节律地铛铛敲响,午夜十二点了,“现在的中国人不好打交道,他们非常精明。既然你要走了,为什么不来个轻松的告别呢?”
“谢谢提醒,我会慎重考虑,不过……”
丁慕白忽然从人群中窜出来,不由分说地拉我手臂:“我们的荣誉被侵犯了!快来!誓死捍卫LBS!”
我被他扯到广场中央的破船喷泉前,这时候才知道事情原委:来罗马旅游一趟,谁不想在贝尔尼尼手雕的、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破船喷泉前照个相,证明个到此一游?可惜某个舞蹈学院的团体牢牢霸占此地,百般沟通无果,还羞辱我们是‘乌合之众‘,叫我们‘滚‘回家去。
这谁能忍?
我们这群来自五湖四海,肤色参差各异的同学此时拧成一股麻绳,誓要怼死这些个小混混!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他们居然提出斗舞。
小样,当我们这头没人?我们班的绝色大美人芳名达芬妮,从小学舞,来自西班牙南部的安达卢西亚,那里可是弗拉明戈的发祥地。
她一上台,气场全开,红裙奔腾,踩着鼓点热舞,笑靥如罂粟,性感如熊熊烈火,男性们沸腾了!吹口哨吹到快断气。哪知混混小团体也挺有能耐。
有个小子,看起来就是个漂亮淫贼,扭着细腰跳上台跟达芬妮斗舞,说实话,他身手还真不赖,逐渐主导达芬妮,音乐一变,他干脆带着她跳起探戈。俊男靓女共舞,周围很快聚集起众多观众。
漂亮淫贼很不老实,一双贼眼乌溜乌溜地往达芬妮胸前钻,嘴唇不时“意外地”擦过她脸蛋,也不知是搞艺术还是在揩油,眼看达芬妮小脸煞白,接连挑错好几个步子,我问身旁的大妈:“能不能把您的木兰扇借给我?”
大妈半点磕巴都不打,立刻把扇子戳到我胸口,还叫我“好好表现,为国争光!”
想想我祖上也是中国人,这似乎不算讹误。于是我答得脆亮:“瞧好吧您嘞。”
第53章 48 意大利斗舞
木兰扇合拢时,扇骨长直光滑,像一柄剑。
我从人群中走出,每一步都踩在热烈鼓点上,但上半身从容淡定,好比那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逆贼,手按佩剑,虎步龙骧闯入金銮殿。
舞台在四级台阶之上,我稍作停驻,猛然甩起衫袖,盘腿大跳登上舞台,这个动作是京剧中浓墨重彩的一笔,好比芭蕾舞的空中昂莱尔,纵身一跃将舞蹈推至高潮。
我这个亮相唬住了众人,达芬妮得我救场,匆匆下台去,只留漂亮淫贼在台上,他盯着我舔了舔唇角,脑袋一歪继续狂舞,音乐摧枯拉朽,节奏劲爆。
我却巍然不动,微微闭上眼。缭乱灯光在我的面容上切割光影,我如山岳,一袭长衫,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Vamos!Vamos!”漂亮淫贼绕着我踏舞步。(西班牙语:来啊来啊!)
我慢慢抬手,举扇至双唇前,横笛卧吹南浦月,袅袅有余,虽无声,韵已至。鼓点转入低沉,我霍然睁开眼,踏歌而动,占据舞台右侧。
我随心而动,率性而为,四肢大开大阖,舞动时沉猛而不刚硬,潇洒却又愚拙,做那饮中八仙、竹林七贤,饮如长鲸吸百川,醉如玉山之将崩。
舞蹈千万种,但大巧不工,最原始的最真情,正像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踏歌行。
小淫贼呆了一呆,打了个响指,音乐立刻变成拉威尔的《波莱罗舞曲》,这音乐以军鼓开篇,同一个节奏重复169次!
他在舞台左边大跳快节奏的方丹戈,此舞源于十八世纪的西班牙,深受南美洲舞蹈影响,原始而奔放,对抗我不成章法的“醉舞”正合适。
我立刻变换脚步,以京剧中卧鱼起势,慢挽剑花,动作越发急促,乐声好似西皮快板催命来,我在台上高速旋转,衣衫刮出猎猎劲风,我以扇作剑,在旋转中甩臂抖腕,挽出层层叠叠剑花,像“满堂花醉三千客”,陡然间又踏步跃起,凌空转腾,眼中寒芒毕现,扇端直指小淫贼,做成那“一剑霜寒十四州”。
小淫贼呆愣愣的,真是绣花枕头稻草芯,我杀到他眼前他动也不动一下,连呼吸都屏住,就要迎头赴死了,“唰”的一声,我抖开木兰扇,上绘国色天香的粉雪牡丹,这一瞬间凶煞、爽利、艳美逼人,赢来满堂喝彩!
台下掌声雷动,何为“万邦来朝,八方来仪”,不只是秦王扫六合,诸侯尽西来。更是容让,是胸襟,是气度,我围绕小淫贼轻移曼舞,做大江大海的汪洋浩博状,以柔克刚,绵绵不绝,手中扇回归为真正的扇,扇飞云,拂轻霄,是文人会友的凭证,我视他为友,与他和解,小淫贼活泛的眼逐渐怔凝,显出一种庄重,一动不动地凝视我。
这支舞起于谋逆,结于征服,他单膝拜倒在我身下,将最柔软的腹部坦露在我面前,我躬身扶他,汗湿的手挽起他汗涔涔的腰背,将舞的终结定格在这一刻。
四面八方的掌声、喝彩声、口哨声如同雷暴,就像要掀翻天空,我刚一抬头就看到黑压压的人群,间杂手机相机的闪光灯。
安云菲跳上台紧紧搂住我:“太好了,太好了,这就是你,就该是这样……艹,老娘忍不住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