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今日入媚 戴月回 3446 字 5个月前

“宝泷路的飞机樱桃餐厅,对吗?我们送你过去。”我尽量放平语气。

凌歌笑道:“来都来了,不如进学校参观一下,这里可是我们的母校,好久没回来了。”他转头问椋梨源:“小源介意吗?”

椋梨源答应得很爽快,拿起吉他下车,他领我们到门卫处登记,校园内非常热闹,新入学的少年少女们参加社团迎新会,操场两边海报云集,“辞旧迎新”向来是母校的传统,送走毕业生立刻迎新,学长学姐们带领萌新入门。

礼堂里正举办化妆舞会,我和凌歌在僻静处等待,椋梨源给我们带来面具,他自己戴着柯南,给凌歌的是一张海贼王路飞,给我拿的却是半张黑天鹅面具。

“喂,这是女孩子戴的吧?”我记得电影黑天鹅里的主演戴过类似的,椋梨源躲避我的目光,含糊地说没别的了。

凌歌给我绑上缎带,在脑后打了结,我有点紧张,问他这样会不会很奇怪?

“不会,很适合你。”面前的‘路飞’帮我把散发掖到耳后,温柔地告诉我:“你是天鹅王子。”

有了面具遮挡,我们光明正大地在校园里漫步,十多年过去了,教学楼焕然一新,图书馆还是老样子,再次走在长长的梧桐林荫道下,满地稀碎阳光,仿佛年少时的无数个我与此刻重叠。

蓝色走廊中有一个流淌的时钟,摘自达利的画,我对凌歌说:“那里原来是一个自动贩卖机,有一次体育课后,我看到你买了雪碧,单手插兜靠在墙壁上,腿好长,你仰头喝雪碧的时候喉结凸起,被染了一点绿的光,我在梦里总是想起来,后来画了一幅水粉,叫《春山》。”

“你还没有给我看过。”凌歌的手背蹭过我的,很轻的一下。

只恨春光太短,他没有看完我的画,我没有闻遍他的香水,我想我们总是迟到,总是太晚,连此刻展示给对方的平静,也是暗中背负重担换来的。

凌歌的手机又在震动,椋梨源从后面追过来,“要不要试试?”他推了一辆双人自行车,后面是黑泱泱的自行车大潮,我跟凌歌对视一眼立刻骑上车,在二轮赛车队里奋勇争先。

十多辆山地车超过我们,少年少女们的衣摆像鼓起的风帆,树影狂啸后撤,热风裹挟茵坪浓绿扑打进感知里,我不用看前路,把头埋在凌歌的衬衫里尽情嗅他的气息,想象这是我们的十七岁。

“加油小净!用力踩!”凌歌斗志满满,男人的好胜心很容易被激起,我好想笑,配合他猛踩踏板,接连超了好几个面颊红得像番茄的小孩。

“哟呵——”椋梨源从后面超上来,他骑的竟然是独轮车,轮胎直径极大,他张开双臂控制平衡,对空气大声唱歌,带起看台上女孩们的尖叫。

在天鹅公园绕完一圈回到校园内,我双手发麻出汗,似乎弥漫着硝烟味,和凌歌一起洗了手擦过汗,像两个刚上完体育课的男孩,在树荫下慢慢吹风,椋梨源走在操场内,与我们相隔一道围栏,他背着吉他,行走时跟腱弹跳力十足,依旧活力满满。

“你平时弹什么曲子?”我问。

“那可多了。”他回答。

穿过网球场,走到游泳池边,青蓝的水鲜艳浮动,味道有些刺鼻,应该是刚加过硫酸铜除藻,所以没有人下水,岸边倒是有一个长发女孩在作画,她看一眼泳池,低头在画架后涂抹。

“嗨,介意我们看一看吗?”我轻声细语,怕吓到她,但椋梨源猛地翻过围栏,摘了柯南面具,叫那女孩“安娜”。

安娜跟他聊起来,她的声音很有磁性,像男孩子,我看见她的画布正面,是大片沙滩,沙滩中央插着一具海鸥的尸体,没有半点蓝色。

“你的画,名字叫《游泳池》?”

她看向我,目光坦率得让人心头一颤,“对。”

椋梨源和她聊到贝斯手,他们在同一家乐队,凌歌适时插话,请椋梨源表演一个。

水蓝风静,我们坐在游泳池台阶上,椋梨源怀抱吉他,用变音夹调出C大调,他的手很美,洁白修长,鲜活地映在褐红木纹面板上,指尖拨动金色的四弦和两根银色细弦,跳跃奔跑舞蹈,学过指弹,转民谣真的很容易。

当他唱起来时,池水仿佛褪了色,蓝得好悠静,我与凌歌对视,那异国语言我听不懂,凌歌用口型告诉我,是西班牙语,他也听不懂。

少年的音质很清澈,椋梨源的清澈中,像是缺乏活气,有种沉沦后的安静,该怎么形容?是日本文学的死亡美,那么深情,周围沙尘飞舞,玫瑰悄然绽放,一根银紫色绸带绑住脖颈,越收越紧。

安娜一直注视我,直白坦率的目光对准面具后我的眼,或许她认出我了,我抱膝微笑,椋梨源微微偏头,露出红发下洁白的侧脸,长睫毛掀起,忽然也看向我,嘴唇轻轻张合。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他唱的那两句是“ Quiero respirar,Tu aliento de rosas”,我想呼吸,在你玫瑰色的气息里。

凌歌揽住我肩膀,飞快吻我一下,我有些不自然,之前说好的,在椋梨源面前尽量不做亲密举动,我怕对他的影响不好,更何况这里还有一个女孩子。

但亲了就亲了,还能怎么办,我低着头不再看他们,一曲毕,我不知该鼓掌还是该喝彩,凌歌大大方方地赞美他,我抬起手装作看时间,发现已经是下午一点,“你不是还要聚餐吗?我送你过去。你唱得很好听。”

坐到车上,谈起椋梨源的乐队,他提到一句安娜是跨性别者,我后知后觉地震惊着,回忆刚才那女孩堪称美丽的脸,还有“她”绿色的棉麻裙,几点黄颜料滴上去,中和出蓝色圆点,是很纯粹的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