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来电话的是唱片公司老总,姓王,诚惶诚恐向我道歉:“小椋主意太大了,编曲作词,演奏录音都是他一手操办的,其他工作人员都没注意,您看,这明天就在各大音乐APP上架……”
我冷声问:“你想怎么样?把专辑撤回去你不甘心?生怕我不知道你为我损失了多少利益?还是你想掂量椋梨源在我心中的分量,经过我准许再上架?”
“不不不,陈区长说话太厉害了,哈哈……”
最后我让他把这首歌抽出来,专辑中的其他歌曲继续上架,其中包括“不让你睡睡睡睡睡”、“瘦琴为你发胖”这两首。我打开国内流量最大的音乐软件,点击椋梨源的主页,发现他已经有三万多粉丝,出道半年,这样的成绩似乎非常优异。
他的简介上写明是中日混血,国立大学在读,贴有他的IG链接。办公室内静悄悄的,我点进他的IG,看到置顶的动态:“致我心爱的你——
その冷やかな花影が川水にうつり、辺りの雑沓もしずまっている夕まぐれ。渡舟の棹す度に、水輪のひろごりが、静かに花形をゆり乱す所まで夕影中の渡し舟。花かげに投げひろげた花見筵にも大地にもたまたま颯と花の風が吹きおろせば花片は吹雪の如く一しきりそこら一面をましろくなす。時には小つむじが起って落花をしきりにうずまき移るという様な光景である。
山づとに折りとってきたのか、山桜の花をさしている。その膝に、畳に、はらはらと早くもちりかかる花びらのつつましさ、嫩葉の色。山桜でこそ一層なつかしく感じられる。朝夕遠山の木の間に眺めくらした桜もいつしか散ってしまい嫩葉の色がもえ出した晩春の眺め。”
(清冷的花影映在河水里,傍晚时分周围的杂沓也静了下来。每次乘船而过,水轮宽阔,静静地摇曳花形,渡舟在夕阳中逝去,直到花形缤纷的地方。在花影中散开的赏花筵席也好,大地也好,如果偶尔吹起花的风,花的花瓣就会像暴风雪一样一片片一片地铺开。狂风小旋,落花仍频,肆意交缠。
不知是不是从山脚下折来的,那掺有山樱的花朵在膝盖上,草席上重重堆叠,嫩叶的颜色只有在山樱中才能更令人念怀。早晚远山的树间眺望的景色,不知何时,樱花凋零,嫩叶发芽,是晚春的景色。)
我很久不学日语,已经忘得差不多了,隐约能看懂这是一篇很美的散文。如此美好,好想占有,一想到这可能是写给我的,我就忍不住心颤。
窗外忽然有人大喊,声音逐渐嘈杂,公司里的年轻男女似乎都涌到走廊上看热闹,我打开窗,探头向外看,街上的人抬头望天,我也抬起头,看见红色的热气球,就在这时热气球上展开条幅,内容惊世骇俗:“唐克来迪爱萨利纳亲王。”
椋梨源的电影成功了,入围一个欧洲某个电影节的最佳外语片奖。庆功宴我没有去,那晚他开车来老宅外撒疯,路灯亮着,夜风从楼下拂上来,我闻见酒气,他张开双臂大喊“陈净哥我来娶你了”之类的疯话,保安对他围追堵截,他在大门外哈哈大笑,绕着灌木丛乱跑。
我正在阅读室帮奈奈找书,奈奈问我不让他进来吗?我反问:“你不怕他吗?”他缩起肩膀,咬住下唇,又是楚楚可怜的模样,我再次提醒他不要这样做:“你不是小动物,也不是小婴儿,不要总是做出不符合你年龄的动作。”
他立刻挺直腰杆,不再吮手指,细声细气地说:“嗯,好,我下次不这样了。”
我想说“这都是为了你好”,但这未免有些大男子主义,还是算了,我找到《鳄鱼街》后递给他,“读这本,试一试,或许你会喜欢。”
奈奈在阅读上有障碍,一个字一个字地认,十分钟才能看完一行,我和他并排坐,把书拿过来读给他听:
“当父亲在研读那本厚重的鸟类学概论,翻阅那些彩色的图片时,那些长着羽毛的奇幻生物仿佛就从书页中飞了出来,让房里充满了拍动不停的彩色翅膀,紫红色、蓝宝石色、铜绿和银色的羽毛。喂食的时候,它们在地板上聚成一块五彩缤纷、波浪起伏的花圃,像是一张有生命的地毯,当有人不经意地闯进去,这块地毯就瓦解、四散开去,变成动态的花,在空中拍打,最后栖息在房间上方……”
他睁大眼睛望向虚无的空气,仿佛看见书中的景象铺展开来,彩色羽毛缤纷陷落,地毯形成万花筒的回旋纹路,我凑到他耳边轻声问:“我把你送给我舅父好不好?”
“啊?”他模样傻傻的。
“傻瓜。”我抚摸他的鬈发,“不让你去花园里玩,你偏要偷偷跑出去,一不小心被他看到了,现在他问我要你……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奈奈扯住我的袖子,轻轻摇晃,“费列罗?”
“他会给你吃的,还有很多好吃的巧克力。他已经老了,想要一个听话的‘我’,如果把你送给他,或许能解决我跟他之间的问题。但是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他要是欺负你的话我该怎么办?”
奈奈抱住我,“不要。”
“傻孩子,乖。”
这不是询问,是告知,连同我所剩无几的良知一起摊开在他面前。毕竟他与我非亲非故,他只是一个可爱的小男孩,命里注定辗转于男人之间。明天我就要把他送到陈钟岳位于香菲迪尼区的别墅。
接下来我出去处理椋梨源,让保安放他进来,他立刻如同一滩烂泥扑倒在我身上,拉住我的衣袖,像癞皮狗或橡皮糖,黏着我扯也扯不下来,酒臭味不浓,他好精明,在自己身上洒了雪松和薄荷的香氛,冲淡变态气息,“你喜欢吗?我香不香?”
他酡红的脸嘻嘻笑着,眼睛在路灯下格外晶亮,“陈净哥干嘛板着脸?像老头子,跟我……”他点点自己胸口,“跟我在一起,保准你容光焕发,雄风大振,宛如二八!”
我捞起花园水枪呲他,手上注意控制角度,不让力道最强的水柱芯伤了他,单是水柱边缘的水雾就够他受的了,他闭上眼忍受,片刻后我停了水。
他在湿淋淋的脸上抹一把,睁开眼笑了,“好爽,陈净哥也觉得爽吗?那再来一次吧。”
我扔下水枪向前走。
“陈净。”椋梨源没有喊我哥,我转头,看见他站在游泳池边上,脸上笑容奇异,“你真美啊。”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又想发疯,我抬脚要走,他忽然张开右臂,直直向右侧的游泳池倒下,整个人连眼都不眨,就这么陷入水花深处。路灯和灌木丛中的球形灯高低错落,照不亮蓝黑墨水般的池水。
“椋梨源!出来!”我打开游泳池壁灯,他如美人鱼般自池心升浮,黑裤白衣绷在身上,“我已经给你很多次机会了哦,真不考虑和我在一起?那你可亏大了,像我这么年轻这么帅气还这么有才的帅弟弟世上有几个?而且我还那么喜欢你!比你对我的喜欢多的多得多!你没听人说过吗?一定要和更喜欢自己的人在一起,这样才会被疼爱,我可不是跟你说着玩的,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你今晚不答应我,明天我就要去换一个人喜欢了。喂,我再问最后一次做我男朋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