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不在焉地翻着腕子,将粥食搅合得天翻地覆。
经了整夜的沉淀,她那股含羞的委屈劲儿已经消退,只剩有苦难言的烦闷。
她好像隐隐期盼过、心念过一刹,要梁铮找她讲些什么话。
可也只有那么一刹,就被她遗忘在脑后。
今日要回门,要行字笄之礼,还要应付太华——好多事儿还等着她干。
待到李含章出府时,梁铮已等在车边。
他通常亲力亲为,没有下仆,要入宫,自然也是亲自驾车。
梁铮着了一袭鸦青罗袍,双臂环胸,窄袖上折,手腕露在外头。
李含章才去瞧他第一眼,当即就捉到那袖纹之间的两截蜜色。
猫儿似的无名火顿时升腾。
七分是想到昨夜,三分是恼他冷天还裸着腕子。
“你是木头做的?”她恨恨地呛。
榆木脑袋,不知冷热!
梁铮莫名其妙挨了骂,眉关收紧。
可很罕见,他没有回嘴。
他嘴唇开合,似乎本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并没有说出口。
反而还上下打量她几番,眸光颇为复杂。
有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思索。
李含章被梁铮的目光扫得面色一臊。
她气呼呼地扭头上车,丢下一句软绵绵的叱骂:“看什么看,不准你看!”
入宫这一路上,李含章没再同梁铮讲话。
不知她到底是在生谁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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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徐徐驶于街道之中,穿过皇城,来到长乐门前。
太极宫就在长乐门后,是皇帝、皇嗣与妃嫔所在,车马不得通行。
二人停在门前,等待太极宫内前来接应的步辇。
只是,步辇没来。
唯有一位青衫女官,疾行至二人车架之前。
“见过玉清长公主,见过驸马。”女官行礼道,“陛下是日龙体欠安,回门礼免。二位移步习艺馆,行字笄之礼即可。”
她一面说着,一面悄悄掀起眼帘,瞟向梁铮。
对于玉清长公主与镇北将军的婚事,燕宫早就议论纷纷,道这二人是恶狼配疯妇。连圣人身边的公公都押了注,赌他们终会闹得两败俱伤。
不过,大多数女官对梁铮好奇更多。
因他活在深宫的传说里,往往三头六臂、面目可憎。
当然,梁铮本人是好看的。
纵有断眉,瞧着也高大俊伟,令偷偷窥伺的女官白面一红。
梁铮注意到了女官的目光。
桀骜的冷冽晒往眉峰,不悦的意味显而易见。
他是驰骋的骁将、燕国的杀神。
不是供人观赏的小犬。
女官被他这阴鸷的神情吓着,肩膀一缩,又低下头去。
李含章没瞧见此情此景。
她单手掀帘,眉眼冷清清的:“圣人害了什么病?”
梁铮偏首望向李含章,神情探究。
他看得出来,李含章此刻的态势不似平常的娇恼,而是真生气了。
但……这是因何而起?
女官没料到李含章会问,支吾道:“这……奴婢、奴婢不敢妄言。”
回门之礼,本应由玉清长公主向太后而行。可先帝驾崩当晚,先皇后就染急病而去,回门的礼节自然就落到了皇帝的头上。
可女官确实不敢妄言——毕竟皇帝健康得很。
传口谕时,他还在为良妃夹核桃。
李含章似乎早有预料,嗯了一声。
“你告诉李珩。”她定定地添道,“真想为李妙祎出气,就别躲着做缩头乌龟。”
呵,好辣的示威。
竟对皇帝与太华直呼其名。
女官被李含章的挑衅惊得扑通跪地、直打哆嗦。
就连梁铮也眉峰一耸。
李珩龙潜之时,曾在塞北做过监军,还于机缘巧合下,被梁铮救了一命。梁铮当时拜托李珩,代他寻找当年的少女,李珩没有答应。
多年过去,公主陆续出降,李珩成了皇帝。
梁铮却被迫与李含章绑在一起。
他本还想趁回门的机会,找李珩问个说法,何曾想李珩称病。
可听李含章这话——
李珩没病,只是故意不见,为李妙祎出气。
但李妙祎又是谁?梁铮不光不认识,还一头雾水。
不愧是皇家,一个二个全都姓李。
李含章没有多作解释,也不管女官如何。
她瘦腕一甩,将车帘冷冷合上。
气闷闷的声音自马车里飘出来:“驸马,去习艺馆,本宫给你指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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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艺馆位于皇城之内,离长乐门不远。
二人前往途中,还与另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并肩行了一阵儿。
也不知对方那车夫有什么毛病,一见驾车之人是梁铮,顿时如临大敌、一抽马鞭,当即绝尘而去,像是非要在速度上压人一头。
梁铮没在意,也懒得理。
他知道宫里人的算计几乎与生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