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细小,像蜻蜓掠下的一道水痕。
魏子真嘴角微沉:“之后,山匪们都死了。”
在丹云寨呆上近半月,山匪们带回一筐劫掠得来的野菜。
梁铮熟识食材,一眼认出那菜里藏着一把举草,煮出的汤常被用于毒鼠。他没有半点犹豫,当晚就趁人不备,将举草丢入寨内的煮锅之中。
可魏子真不知当晚的热汤有毒。
梁铮来不及向他知会,就见他也饮下那剧毒的汤水。
很快,山匪们口吐白沫,倒地抽搐。
唯一幸存的少年抠挖着身边人的喉口,试图催人吐出毒药。
恍惚之中,魏子真感觉到泪水砸在脸上。
那是被抓上山寨以来,他第一次看见梁铮流泪。
“我再醒来时,梁铮已不见了,山匪们的尸体就在周围。”魏子真道,“我辗转来到上京,在张家楼谋求生路,又过去六年,才又见梁铮。”
塞北一战后,梁铮崭露头角,被提为偏将。
凯旋而归时,他在张家楼犒赏下属,见到了当时跑堂的魏子真。
二人重逢,梁铮震惊、狂喜、如释重负。
看见魏子真时,他好像终于放下了困扰自己多年的梦魇。
他此前一直以为,是他害死了无辜的魏子真。
许是上苍有眼,举草虽叫魏子真到鬼门关走了一遭,但并没给他留下病根。也幸好梁铮帮他催吐及时,否则他那条性命也难以保住。
说完此间种种,魏子真再度向李含章深深叩拜。
“梁铮上过丹云寨,可他只杀过那些恶匪。他如今身居高位,虎狼环伺,倘若从前经历走漏风声,定会被奸人加以利用……”
弦外之音已不言自明。
李含章没有接话,低低地垂着眉。
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魏子真见状,连忙补充:“梁铮身上有道伤痕,自左胸贯至右腹,是被刘岱用马鞭抽打所致。长公主如有顾虑,不妨……”
“够了。”李含章打断道。
她抬眸,一双眼里粼波微颤,水色未明。
“本宫自有定夺。”声音听不出喜怒,“你退下吧。”
魏子真眉宇一郁,哀愁难掩。
他不再多说,再向李含章拜过后,起身退出雅座。
李含章留在雅座之内。
她端坐着,十指紧缠,凝视足前裙裾。
水绿的锦缎仿佛沉睡的荷叶。
这一片生机盎然的青,于此刻骤然衰败。
-
梁铮回到将军府时,冷月已攀上梢头。
他迈入正门,在府中穿行。
府内悄无声息,似乎众人均已歇下。
距离北府军精锐扎营围场、番集校阅的时间,已不足七日。
凯旋归京后,众将得允居住城内,大多数士兵依然驻扎城外、维持训练。为防将领怠惰,北府军才特意设下了无战事时将领校阅的规矩。
这几天,梁铮早出晚归,都是因为此事。
白日军务缠身,他专心致志。
如今行走于寂静之中,他心神游移。
所思所念,唯有李含章一张娇俏可人的芙蓉面。
可她神情不好——又惊又惧。
梁铮到底还是因为李含章而黯然神伤。
他从来我行我素,视旁人眼光于无物。可若置喙之人是她,他就全然无法忽视。
李含章明明那样轻盈、那样瘦小。
压在人心上时,却沉得像将天地日月都收纳。
梁铮心不在焉地走过中庭,不知觉间,竟一路来到北堂。
烛色摇曳面前,柔光隐隐。
北堂灯火未熄。
屋内之人还没歇下。
她像是已等他许久,才听见足音,就先开了口。
“驸马。”细细的一声。
又娇又软,像刮过耳蜗的轻羽。
“你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