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5)

金枝与恶狼 遗珠 2297 字 2个月前

会疼吗?

像这样被她踩着。

李含章没有问。

她好像失声,什么话也讲不出口。

梁铮也沉默着。

他双眼蒙有丝绢,目不可视,其余感官就此变得异常灵敏。

他极其清晰地感觉到了。

微凉的柔珠正顺着腹间伤痕的脉络,轻缓地挪蹭。

像是抚摸。

在他下腹擦出一片火。

她在向上走,不是向下。

梁铮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遗憾。

他尚存的理智叫他抽身离开,可他的身躯动弹不得。

他只能放任她,在如此隐秘的领域开疆扩土。

可那并不是李含章的本意。

在梁铮看不见的地方,她垂着眉,泡在烛光里。

面颊泛出绒光,粉唇被映得很淡。

李含章是恍惚的。

紧瘦的腰腹就在她足下,绷直,有力,些微粗糙。

如同含珠的蚌,随呼吸而起伏。

他的力量在跳动。

像一片饱含生机的旷原,鲜活地贴在她的足心。

可那旷原并不平整。

过往经受的苦难在其上盘根错节。

李含章确实触碰到那道疤了。

那疤是凸起的,触感却很光润,自最下方开始,一点点向上生长着——这道经久未消的烙印,亲吻着她的足尖,无声地阐释它的来处。

魏子真所说的那些事是真的。

这也意味着,梁铮经受的苦、见过的恶都是真的。

她的背上也有一道锐石留下的伤痕。

可与足下这道相比,那条细疤顿时就变得微不足道。

梁铮是如何捱过来的?

要有多硬的骨与心,才能忍着疼、不低头?

他身上不仅只有那道伤,还有更多。

它们似沟壑,似山丘,绵延而错乱地分布,贴在她足底。

没由来的疼痛攫住了李含章的心口。

她鼻间酸涩、眼眶漫红。

他有好多、好多的伤啊。

自尸山血海里爬出来,他体无完肤。

在旁人的口中,梁铮是抵挡犬戎的长城、犷悍乖戾的恶狼——长城是砂石,恶狼是牲畜,可他只是凡胎,并非刀枪不入。

脚下的伤痕越发烫了。

李含章不由自主地蜷趾,将雪足向后撤回几寸。

觉察到她的动作,梁铮拧动眉宇。

“……吓着了?”

他的声音很低,无端生出局促。

李含章一时忘了梁铮看不见,没有出声,只摇了摇头。

她知道,自己是疼的。

仿佛他陈年的疼痛陡然长在了她的身上。

可为何会这样呢?

是共情、怜悯,还是有别的什么破土而出?

李含章想不明白,也不敢去想。

她长睫染泪,像只无助的幼鹿,不知所措地吞下自己的呜咽。

短促的哭声被她压得又细又小。

可落在梁铮的耳朵里,顷刻就成为密集的骤雨。

他的肩膀骤然收紧,手臂上抬,要去揭开眼前那道绢布。

“不准动!”李含章喝止。

她往日的娇声在此刻尤其易碎。

梁铮缄默了片刻,最终缓缓将手臂放回原处。

“哭了?”他的声音越发轻。

似是在害怕些什么。

“胡说。”

李含章极快地否认。

她胡乱地抹去颊边的泪,动了动足腕,将他下腹踏得更实了些。

细腻与粗糙紧密地贴合一处。

交换着彼此的脉搏。

“你不准说话。”李含章闷闷道,“给本宫捂好了。”

梁铮嗯了一声。

此后,再无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