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返程时,月色温柔得宛如甘泉。
星辰的明辉缀在夜幕,仿佛散落在水面的点点梨花。
哪怕不提灯火,视野里也有半席清亮。
李含章走在梁铮前头。
双手背在身后,脚步轻盈畅快。
回家路只有一条——位于土坡上,长而窄,她不愁不认识。
重要的是,因为梁铮的话,她今夜心情很好。
梁铮的命好吗?
若要李含章来回答,她不会说好。
他吃过那么多苦,遭了那么多罪,身上有那么多伤……从她所知道的、他的经历中,拿出任何一件坏事来,都是她绝对受不住的。
哪怕是生在锦绣窝里的她,也不敢说自己命好。
更不必提遍体鳞伤、风沙磋磨的梁铮。
可梁铮就是敢说。
他说,娶了她,是他命好。
李含章低头,盯着绣鞋尖儿上一蹦一蹦的月辉。
梨涡娇小又可爱,浅浅地凝在唇角。
他命好,是因为她吗?
应该是吧。就像他对她那样。
自从与梁铮成婚后,她的生活更拥挤了。
慈祥的元宁氏、机灵的元青、热情的张虎娘、温婉的肖氏……不一样的人忽然如潮水般涌向她的身边,围绕着、亲近着她。
她对此并不感到厌烦,反而心生满足。
好像天帷中的一枚孤星终于汇入了温暖的银河。
这一切都是梁铮为她带来的。
那,她应该也有为梁铮带来什么吧?
福气、快乐、好运……什么都好,能抵过他曾经漫长的痛苦。
应该有的,哪怕只有一点。
因为梁铮说,他是命好才娶了她。
“在想什么?”
梁铮的声音低低地传来。
满心欢喜的小孔雀被吓得肩膀微蜷。
倒不是因为他突然出声。
而是感觉差点被人发现心事。
“没什么!”她冷下脸道,“只、只是——”
李含章的小脑袋瓜飞快地转着,试图给当前的局面找点说法。
可她不算聪明,想不出什么好说辞,只好气呼呼地跺了跺脚,急忙忙地加快步速。
又骂他:“在想你是个笨蛋!”
梁铮勾起唇角,没去逼问李含章。
他身高腿长,三两步就迈过了脚下的月影,追上她肩侧。
“可怜卿卿。”慨叹似地,“你男人是个笨蛋。”
李含章耳际一红。
这、这坏家伙!故意强调男人这个词!
她刚才是着急了才会那样说的!
而且,他这口吻听上去,完全没有可怜她的意味好不好!
李含章娇恼地哼了一声,没有回话。
才不要理这个坏家伙。
不然待会儿他又要得寸进尺了。
她再一次加快步伐,两只小绣鞋落得又急又密,像雨点子打在地上。
可李含章哪里走得过梁铮。
就冲腿长的差距,梁铮一步顶她三步。
梁铮走在李含章身边,也学她的模样,将双手背在身后。
他步伐稳健,像在将军府里闲庭信步。
甚至还悠哉地低下头,去打量气喘吁吁的小妻子。
红扑扑的脸,气哼哼的神情,可爱得很。
撅起的嘴都能挂一弯新月了。
觉察到身旁的注视,李含章的双颊冒出莹润的赧色。
“累了?”梁铮问。
听上去好像很关切似地。
可李含章心里清楚,梁铮绝对没打什么好算盘。
她决定装没听见,心无旁骛地继续踏步。
尽管她确实累得够呛。
梁铮闷闷地笑起来。
他喜欢看李含章这幅可爱的样子。
李含章不回话,他照样要说。
不光说,还要往她耳边凑着说:“卿卿累了,不如我抱你回去?”
诱哄似的话语低沉而温热,惊得李含章浑身一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