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乡(7)

金枝与恶狼 遗珠 2222 字 2个月前

话音掷地,李含章眸光一颤。

她不由自主地望向梁铮,难掩震惊之色。

双唇嗫嚅许久,却只饮下拂面的冬风、穿肠的冷意,并未发出任何声音。

好半晌,她终于道:“你……见过你娘?”

梁铮淡淡地嗯了一声。

李含章望着他状若泰然的侧脸,一时间再说不出话。

今日之前,梁铮从不曾同她提到过自己的生身父母。

她知道梁铮是弃儿,故而不觉奇怪,只当他对身世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还算不幸中的万幸。

不清楚、不探究,也就不痛苦、不纠缠。

只要他不知道、不调查,就不必面对自己被抛弃的缘由。

若是她与梁铮有同等境遇,她倒宁愿一无所知。

可她从未想过,梁铮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谁——他不光知道,还是在与母亲如生人般相逢多年之后,才获悉了对方的身份。

他是如何得知的?

得知时,又有怎样的心情?

李含章没有发问。

有一刹那,她几乎要问了。

可所有的字句异常艰涩,如鱼刺般横亘喉头。

他说过,可以问——但她该怎样问?

她非要亲手去撕开他的伤吗?

若是那样,他会更痛,还是会愈合?

觉察了李含章的注视,梁铮偏过头来,与她视线相交。

他双目幽沉,好似两泉难化的浓墨,映着面前人娇小的身影,才有了一点亮白的光彩。

“还记得放在箱匣里的碎玉吗?”

“它原本是半块玉佩,就在我襁褓中,被婆婆一并带回。”

梁铮一壁说,一壁收紧与李含章相牵的手掌。

修长的手指牢牢地拢她——像在安抚,也像在汲取她的掌温与力量。

李含章任由梁铮牵着,又向他身边靠去一些。

留意到她不露声色的动作,梁铮松了手,揽住那柔瘦的肩头。

“那女子是我娘,还是婆婆看出来的。”

“可她未曾与我提及,只打算待我长大,再告知我此事。”

拿着玉佩、与梁铮生母对峙后,梁婆婆选择藏起所有的秘密。

直至山匪来时,梁铮才自婆婆口中知晓了生父生母的身份,和那半块玉佩的存在——可他也只知道这些,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为保我性命,婆婆以玉佩为证,把我的身份告诉了山匪。山匪便将玉佩碎成两块,一块留凭,另一块送给我生身父母、索取赎金。”

言及此,低沉的声音消寂下去,像在风里融散。

李含章清晰地感觉到,抚在肩侧的宽掌有刹那的颤抖。

他不再继续说了,但她知道后续如何。

赎金的消息始终没来。

没人救他,唯他一人咬紧牙关。

他和她一样,在无望之中孤军奋战。

可她的过往不及生死,他却在生死之间徘徊。

万千种猜测好似丝线交织,在脑海中缠乱如麻。

难言的痛冲刷心头,宛如骇浪拍上礁石,震碎她的声音与思绪。

对于梁铮父母的身份,李含章始终没有问出口。

在静寂中,她将头轻轻靠上梁铮的身侧。

二人立于残垣之前。

旧景凋敝、霜冬破败。

他像根植于此、伤痕累累的一树高槐,而她像槐下唯一的一点红梅。

离开食店旧址后,梁铮与李含章沿路返回。

许是天气晴好,广场中热闹不少,往来的村民也比昨日更多。

李含章的情绪已经缓和下来。

她缠住梁铮,叫他去买些酿酒的原料。

她的想法很简单,仍与先前一样。

既然梁婆婆的食店在秋冬时售卖干菜米酒,那她也可以和梁铮一起酿点酒喝。

尽管她不曾饮酒,也不知会出什么洋相。

可那至少是崭新的回忆——哪怕她出丑,也好过他痛苦。

梁铮知道她的心思,没有推脱。

与李含章相处至今,他也见证了她一点一滴的改变。

最初的她,不会问,也不让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