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李含章会跑去哪儿?
她在此处人生地不熟,又能跑去哪儿。
梁铮抬头,草草望了一眼天色。
低斜的浮云缀在穹帷末端,淡淡地泛出微黄——再不多时,暮色即将四合。
得赶紧寻她回来。
小孔雀可千万别出什么事。
梁铮沉心静气,快步走到水渍所在。
他蹲身,以指腹触上土壤,翻腕查看,又嗅了嗅。
泥壤湿润,酒痕崭新,气味尚存。
低头再看,只见水渍斑驳,向前方画出一条滴滴答答、断断续续的细痕。
梁铮站起身,向酒液延伸的方向追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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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径之上,酒痕淋漓而行。
印记摇摇晃晃,足见饮酒之人行路不稳。
梁铮见状,心下越发担忧自责。
他竟会犯下如此离谱的错误、将李含章一个人单独留在屋外。
看来往后,还是得与她寸步不离才行。
梁铮追着酒痕走上一阵,痕迹在半途猝然中断。
唯有一只眼熟的葫芦瓢倒扣在地。
应是被李含章随手扔下了。
没了线索,梁铮停步抬眉,沿着村路向前望去。
广场就在不远处,村民零零散散。
最显眼的,当属那在广场中央支糖葫芦摊儿的老翁,与他周围那一众孩子。还有两名手持锦帕、言笑晏晏的小娘子,正朝着梁铮所处的小路缓步走来。
小娘子们在攀谈,你一言、我一语。
微风拂过,有来有回的说笑声被送至梁铮的耳畔:
“耗子——耗子有何稀奇的。”
“瞧她方才那样子,可不就是又奇又怕嘛。”
“长得挺好看,脑袋怎生不大灵光?”
耗子,稀奇,好看,不灵光。
这些词凑在一起,摆明了是在说李含章。
梁铮眉峰紧蹙,横身堵住了两位小娘子的去路。
永庆村的乡径不宽敞,他又生得高颀健朗,站在路中,好似一堵威仪的冷墙。
小娘子们的步伐当即停滞。
呆愣愣地抬头,望向面前的男子。
一张阴云密布的黑脸。
一撇凶神恶煞的断眉。
右侧的小娘子吓得手劲松弛,素白的锦帕飘落在地。
梁铮哑然:他不是故意的。
他知道李含章饮了酒、神志不清,定会闹出什么洋相。此刻拦住二人,本也无意为难,只是为了问问李含章的下落。
但李含章尚无音讯,他的脸色实在好不起来。
大抵是因此,才吓到了两人。
梁铮轻咳一声,索性拂去尴尬、不多作解释。
只开门见山道:“二位所说,可是一名身着黄裙的女子?”
左侧的小娘子眨眨眼,发现他没有恶意,才边为同伴拾帕、边回他道:“正是。白净细瘦,模样标志,脸上还有枚泪痣。”
“那小娘子跌跌撞撞跑到广场来,道是大耗子要来了,叫我们快些躲好。”
听完这话,梁铮默然。
看来这小孔雀真就被他吓着了。
他说什么就信什么,对他一点也不设防。
顷刻后,他又问道:“她往何处去了?”
小娘子往身后一指:“方才还在那儿,向王伯吵着要吃糖葫芦呢。”
梁铮抱拳谢过后,作别二人,向卖糖葫芦的老翁走去。
老翁正在为围聚身旁的孩子们分着糖葫芦。
见梁铮走来,老翁愣了刹那,很快又笑起来:“今日是什么日子?这等年纪的郎君娘子,都要来光顾我这糖葫芦摊。”
还没等梁铮开口,他就自摊上摘下一只糖葫芦,递了过来。
梁铮的注意力全集中于老翁方才的话里。
郎君是在说他,那娘子——应当就是在说李含章。
他付好银钱,接下糖葫芦,随手将其赠给一旁眼巴巴的孩子。
“阿翁,您方才所说的娘子,可是身着黄裙?”
“不错。”老翁点头道,“她要了两串糖葫芦,我还当她好大的胃口。谁知她说,一串给自己吃,一串留给家中的男人。”
“世道真是和往日不同了。年纪不小了,竟也爱吃糖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