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权衡了下,她觉得跟太子哭诉比对着蒙古人发怒要来得更划算些,于是放过了这个小宫女,收敛了脾气重新落座。
她端正坐在位置上后,那些蒙人显然发现了她的身份也算是主子行列的,就没再多看她。
——他们也不想惹怒京城来的贵客,只是看这女子举止轻佻,甚至在四福晋不肯跳舞的时候主动出来,方才以为这样不懂规矩的是个惯常取乐主子的伶人。
他们以为年氏是替她的主子四福晋上场的,就叫了妹妹和侄女儿回到座位上,不要和个奴才一起跳,免得降低了身份。
如今看年氏好似并不是奴才,他们便不招惹她了,目光一转望向了其他地方。
年氏是头一回来到草原上。
她发现自己下场跳舞后非但没能让所有人都喜欢上她的舞蹈,反而一个个变得神色怪异起来,不由心里相当气愤。
她堂堂侧福晋,肯给他们一群外族人跳舞,算是看得起他们。他们凭什么看不上她!
要知道她爹爹和哥哥可都是大清重臣!她不光是官宦之女,还是皇子侧福晋!
他们算什么?一群蛮人而已!
年氏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委屈,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晚宴过后,五阿哥有些醉了,摇摇晃晃问年氏:“要不要一起回去?”说着他打了个嗝。
年氏顿时眉头皱紧。
人人都说五阿哥脾气好温润如玉,宽厚仁爱。可她觉得这个男人不学无术不求上进,只拥有着一个恒亲王的名号便在那边无所事事。
即便恒亲王平时在朝政上勤勤恳恳,太后和皇上都对他赞誉有加,即便是太子也说恒亲王是个很好的弟弟。
可年氏依然看不上五阿哥。
五阿哥不如四阿哥身材挺拔容貌俊秀,也不如太子位高权重高高在上,怎么看,五阿哥都是十分平庸的。
如今五阿哥这打了个嗝,年氏顿时又觉得他粗鄙不堪了,甚至配不上“恒亲王”这样的名号。
年氏面上不现出厌恶来,只微笑着说:“王爷先行回去吧。我再走走,消消食。”
五阿哥和年氏一向不太亲厚,二人不过是凑在一起过日子罢了。这女人心不在他身上,他也无所谓。对他来说,照顾好她是他的职责所在,无关其他。
如今年氏不肯和他一起回去,他也不勉强,略点了点头由着她去了。
年氏高高兴兴走到了院子后头,期盼着一场基本上在她掌握之中的“偶遇”。
她在后头乌漆嘛黑的地方绕了许久,终于,不远处的昏暗烛光下,现出了太子的身影。
年氏忙走了过去,这才发现太子身边还有几个宫人在,忙急急地停住了脚步,躬身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本来是心烦气躁的。
因为身边的小太监全部被皇上给弄走了,他身边只留下了几个年纪有点大样貌又不好看的宫女,这让他满身的火气没地方使。
想到刚才晚宴的时候,年氏频频地偷偷朝他使眼色,他想着说不定可以遇到年氏所以个说来走走。
果然,她在等他。
太子喜不自胜,碍于身边那些宫女的存在,只能强压下欢喜。见年氏躬身行礼,他伸手把她扶了起来:“……弟妹太客气了,你我一家人,何至于这样见外?”
说着话的功夫,年氏身上一阵幽香扑鼻而来。
太子心神荡漾忍不住多嗅了几下。
年氏趁机把手里的帕子塞到他的手中,轻声说:“太子殿下言重了,尊卑有别,礼数不可少。”
说罢,趁着两人挨得很近的这个时候,她猛地抬眸,娇娇怯怯地朝太子看了一眼。
这一眼顿时撞进了太子的心里。
平时他的身边真不缺人,男的女的都不缺。可出发前的那段时间,他身边的人被皇上给换了一遍,这下子身边是真的少了人。
望着周围一个个貌若无盐的宫女,他丝毫提不起来兴趣。
现在忽然有美人主动向他示好,且这个美人是和他神交已久的,他岂有不接受的道理?
太子顺手把那个塞到手边的帕子接了过来。
趁着周围宫人也低着头的功夫,他狠狠嗅了一下帕子上的香气,声音哑哑地说:“是是,礼数不可少。”
年氏听出来了他声音里的某种意味,心中一动,又朝他飞了个眼,这才婷婷袅袅的离开。
太子痴痴地望着她曼妙的身影,顺手把那个帕子往腰畔塞了过去,心思依然停留在了那一抹娇俏的身影上面。
这个时候,忽然有人出声喊道:“是谁在那边?”
因为小道上只点了几个灯笼,依然昏暗,太子冷不防没有注意到旁边有人接近。
他仔细分辨着说话的声音,迟疑着问:“……四弟?”
胤禛搀扶着五阿哥一起走了过来,因为五阿哥已经喝醉了,两人走得踉踉跄跄。
到了太子跟前,胤禛应了一声后又有些歉然:“太子殿下,恕弟弟无礼现在没办法行礼了。实在是五弟喝醉了,没办法成事。”
就在这个时候,胤禛看到了太子腰畔放着的那方手帕。
帕子上的图案他记得见到过。
当时在来蒙古的路上,四福晋认出来那帕子上的图案时,还顺口说了句:“旁人就算是绣这种鸟儿,也都是绣鸳鸯的。哪里有人会绣比翼鸟上去?”
若他没记错的话,是五侧福晋的帕子。
胤禛心里隐约有了个主意。
这个时候五阿哥打了个酒嗝,嘟嘟囔囔着身子往旁边歪过去。
胤禛瞅准了那个帕子,喊了一声:“五哥你小心点。”说着手上撤了力气,让五阿哥身子稍微斜了斜,正好是往太子跟前的方向。
趁着把五阿哥扶正的机会,胤禛的手放在五阿哥的身边半遮掩着,顺手抽走了太子腰畔塞着的那一方帕子。
太子毫无所觉。
之前他一直在痴痴地望着年氏远去的身影,不过随手一塞帕子而已,压根心思没放在帕子上。
现在他在帮忙四阿哥扶起来五阿哥,自然也没有留意到腰侧那个没塞好的东西被人抽走了。
等到五阿哥站直了之后,太子右手在鼻尖扇了扇风,怨道:“好难闻的酒气。”都把刚才美人留在他身边的香气给冲走了,害得他现在身边都是男人的臭味。
胤禛笑着说道:“我替五弟向太子殿下赔不是了,还望殿下莫要怪罪。”
太子抱怨了几句后,看这兄弟俩慢慢吞吞的,便当先离去。
胤禛扶着五阿哥缓慢地走了一步,惊讶说了句:“那是什么?”然后一手撑着五阿哥,俯身做了个捡拾的动作。
五阿哥迷迷糊糊地说:“四哥你在弄什么。”
“我捡到了个帕子,像是太子殿下掉的,又不太确定。”胤禛轻声询问:“五弟,你看到是谁掉的了吗?”
五阿哥自然而然说道:“……没看见。”昏昏欲睡。
胤禛这便扶着五阿哥到了康熙帝的屋子前求见。
梁九功看到五阿哥醉醺醺的样子,不由叹道:“五爷怎的吃了那么多的酒!”
“侧福晋不搭理他,他心里难过多喝了点。”胤禛说着,进屋向康熙帝行礼问安,又把手里的帕子呈交给康熙帝:“皇阿玛,儿臣刚刚在外面捡到了个帕子,看着是京城女儿家的东西,不敢随意乱放,就送到皇阿玛这边来了。”
女儿家的帕子确实不能随意乱放,不然被旁的男人捡到了,又是麻烦一桩。
康熙帝拿过帕子后,仔细端详着:“确实是京城才会有的布料。”蒙古这边没有,“这不是你家福晋的?”
这种料子,只有官宦之家才能用得上,等闲人家摸都摸不到这种好东西。
胤禛十分确定:“福晋素来喜欢缠枝花样,只喜欢上面带一些花儿草儿的,不喜这种动物样式。”而这上面分明是比翼鸟。
康熙帝沉吟道:“这许是五侧福晋的了。”
此次跟来的主子里头,只有四福晋和五侧福晋是京城女眷。不是四福晋的,只能是年氏的无疑。
胤禛笑道:“儿臣不知是谁的。不过,刚才五弟喝的醉醺醺的,儿臣看他出屋后一直扶着他,他也一直跟儿臣在一起。刚才捡到帕子之前,儿臣隐约看到了一男一女在说话,也不知道是谁。”
康熙帝闻言,眼神骤然冷了下来。
一男一女说话,期间还有帕子在中间掺和……很有可能是男女私情之事。
可五阿哥一直跟四阿哥在一起,倘若帕子真的是五侧福晋的,那个和五侧福晋说话的男人又是谁?
胤禛细观康熙帝神色,看时机差不多了,便拱手说道:“儿臣还得扶着五弟回屋,先行告辞了。”说罢,他出屋扶好了五阿哥,两人跌跌撞撞地离开。
康熙帝就把梁九功叫了过来:“你方才一直在屋门口扶着恒亲王?”
“正是。”梁九功道:“奴才一直扶着五爷。”
康熙帝:“那胤祺有没有说什么?”
梁九功想了想:“恒亲王什么都没多说,只是在四爷说什么听到有人在说话的时候,恒亲王嘟囔了几句‘太子殿下’……陛下,好似是四爷和五爷刚才遇到过太子殿下?”
康熙帝的脸色顿时不太好看起来。
倘若说,老四老五刚才遇到过太子,而老四又不明说的话,那可能是老四知道帕子是太子落下的。
但,老四顾及兄弟情意,不想把太子说出来,给皇家留一个脸面,因此含糊着答不知道。
谁料老五这个醉鬼倒是一不小心讲太子给拱了出来。
“帕子既然丢了,有心人肯定要回去寻找。”康熙帝把“有心人”几个字重重地挤了出来,又吩咐道:“梁九功,你亲自到老四老五刚才走过的路上,看看有没有人在寻找丢失的帕子!”
梁九功赶忙应声而去。
他正要出屋,又被康熙帝叫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