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七公主在这个立场上也确实不好开口,珞佳凝又道:“既然如此,我替你与她说上一说。之后你再见她,就没这样尴尬了。”
“多谢四嫂了。”七公主诚恳地向四嫂道谢。
七公主怀孕的消息在宫里不胫而走后,大部分人都是欢欣的,可有的人在欢欣的同时又生出了些其他的情绪来。
譬如五公主。
五公主素来疼爱妹妹,自然是为妹妹而高兴的,但她同时也确实十分难过,因为她的这种难受的情绪不知道该向谁倾诉为好了。
就在五公主在府里坐立不安的时候,门房的人来禀,说雍亲王妃到了,前来拜访公主。
“快快去请!”五公主忙用帕子擦干了眼角的泪痕,开开心心拎着裙摆跑到了院子外头,远远地出去迎接四嫂。
看到四嫂的身影后,一向稳重端庄的五公主也忍不住欢欣雀跃起来:“四嫂可是大忙人,今儿怎的想到了来我这里?我还思量着过几日去给四嫂请安的,如今倒好,你先一步来了我这儿。”十分自然地挽了嫂嫂的手臂。
在五公主还没出嫁之前,她就和四嫂很亲近了,现在两人都有各自府里的事情忙个不停,却也不会影响到彼此的感情。
珞佳凝小声问她:“我是觉得,七妹妹有孕的事儿许是传出来了,便来看看你。我知道你肯定替七妹妹高兴,但我也知道,你一定不太好受。”
五公主轻轻点头后,沉默不语半晌。
等到了院子里,她和四嫂一起进了屋子里,而后关上门,方才卸下来伪装的微笑,难受地叹了口气。
“谁不想有自己的孩儿呢。哪怕是个女孩儿也好,我和夫君两人也能把她宠上了天。”五公主轻轻摇头:“可惜我子女缘浅薄,没有那个福分,到现在肚子都毫无动静。”
珞佳凝询问道:“驸马是个怎么样的意思?”
在他们这些外人看来,舜安颜是很疼爱五公主的,真是连她一个头发丝儿都舍不得累着。
但婚姻这种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旁人看的只是表象而已,她不确定五公主和五驸马的感情是不是真的好到了那个地步。
听嫂嫂说起来自家夫君,五公主的脸颊上飞起红晕:“他自然是好的。不然我也不会那样盼着给他生个孩儿了。”
其实,身为公主不一定要亲自为驸马诞下孩儿的。毕竟公主贵为皇上女儿,不必和寻常人家的女子那般受委屈。
可是五公主和五驸马的感情极好,而五驸马为了五公主也是一个妾室都没有纳。这样一来的话,五公主若是没有子嗣,就代表着五驸马这一脉绝了后。
这是五公主不只是身为妻子而难过的点,即便是身为爱人,她也替自己的夫君觉得委屈。
想着想着,五公主又沉沉叹了口气。
珞佳凝看妹妹这般难过,心里也难受得紧,轻声询问:“驸马是个什么想法?倘若没有孩子的话,你们进宫的时候少不得要被宫里的长辈们问起来。总得有个说辞才好。”
五公主听了四福晋的话,便明白四嫂这是暗中提醒她了。
想必四嫂是听到德妃娘娘或者是太后娘娘念叨起她和五驸马子嗣一事,生怕她下次进宫的时候被人问起来而毫无防备,因此特意说一声。
五公主仔细想了一会儿,再次摇头:“我不知道怎么办。走一步算一步吧。对了,过段时间就到晖哥儿的生辰宴了吧?听说皇阿玛要给他在宫里办个小宴席?”
“皇阿玛好似是这么说过,我觉得不一定。”珞佳凝奇道:“你怎的想起来这个了。”
五公主苦笑:“晖哥儿生辰宴,身为姑姑我一定带着他姑父一起出席宴席。到时候,我和五驸马少不得要被皇祖母她们念叨了。想必四嫂担心的那个‘被长辈问及’的事情,就会发生在晖哥儿生辰宴上。”
珞佳凝沉吟半晌,发现她说得确实有道理,不免跟着她一起叹息。
五公主是由太后亲自教养长大的,而五驸马又是太后选中了的孙女婿人选,说起最关心五公主的,自然是太后她老人家和德妃娘娘了。
过了一两个月,到了弘晖的生辰。
康熙帝极其喜欢这个孙儿,做主在宫里摆宴给这孩子庆祝。不只是和弘晖同辈的孙儿受到了邀请,宫里各位主子们也尽可以参加。
当然了,如果诸位皇子不嫌给侄儿过生辰降低自己身份的话,康熙帝也十分欢迎儿子们过来参宴。
毕竟是为了热闹一下,人多了才有意思。
那天是个大晴天,宫外的皇子皇孙们陆陆续续来到了宫里。一时间,各个御花园里都响起了欢声笑语,气氛逐渐热烈起来。
弘晖今日穿了身靛蓝色的袍子,端的是温润如玉沉稳练达,任谁看了之后都忍不住赞一声:“果真是个好儿郎。”
太后见到了这样优秀的重孙,不免欢喜:“晖哥儿真是长大了,都那么高了。想你皇祖父当年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得比你现在矮半个头。”
康熙帝正在一旁吃果子呢,闻言不由得苦笑:“皇额娘,莫要揭儿子的短。您喜欢晖哥儿赞他就是,何苦拉了儿子过来给他助威。”
一屋子的人就都哈哈大笑。
宜妃拿着帕子半遮着口,笑得眉眼弯弯:“若说咱们这边有谁的孩子最得皇上的心意,非四爷府上的弘晖莫属了。其他人的儿子没一个能被皇上这般瞧上眼的。”
虽然她是在笑,可笑意未达眼底,可见他对于皇上的“偏心”多有怨怼。
弘晖忙起身拱手:“宜妃娘娘言重了。我不过是运气好,才得了皇祖父赏下这个宴席。本来皇祖父便打算宴请大家聚一聚,巧的是我的生辰正好在这个时间,就顺道用上了。”
“都是顺道,怎的九阿哥三阿哥不见得能顺道一下?”宜妃回怼了句。
弘晖知道和不讲理的宜妃没什么可说的,闻言笑笑,也不多说什么,自顾自朝外头行去:“母妃和爹娘叔父姑姑们都还没来。我得出去迎一迎。”不多会儿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宁寿宫外头。
康熙帝见状,撂下了手里吃了一半的果子,拧眉望向宜妃:“大好的日子你说的什么话。今日晖哥儿生辰宴,合该以晖哥儿为主。你在这个时候闹什么脾气。”
多年以前,宜妃是康熙帝最宠爱的妃子。
任凭她在后宫里头闹出怎么样的风浪,康熙帝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放过她的全都放过了。
可是,伴随着岁月的流逝,康熙帝愈发发现德妃才真的算得上是后宫里清醒而又美丽的存在。
——容貌自然不必多说,那是极好的。
更何况,德妃温柔娴静,教导的孩子们都十分懂礼守规矩从来不逾矩半分。往来应对的时候,大方得体,从来都不会耍小脾气。
说一句过火的话,德妃这个性子,做皇后都使得了,远不是宜妃这样年纪大了还和小时候一样任性的人可以比的。
这些年,康熙帝身边的美人不断,他却依然心里向着永和宫和永和宫诸人,这与永和宫众人的秉性良善有很大关系。
反观翊坤宫,在宜妃的教导下越来越走偏。
不光是九阿哥一心扑在了八阿哥身上,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还有那远嫁草原而后难产而亡的八公主,也性格偏激,年少时做下了诸多错事依然不知悔改。
在这样的情景下,康熙帝对宜妃的忍耐力越来越小,而对她的厌烦之意越来越明显。
今日是弘晖的生辰,康熙帝自己都舍不得在今天训斥这个孙儿一句重话,偏偏宜妃夹枪带棒的来了这么一回,倒是显得尖酸刻薄了许多。
康熙帝不由得扪心自问——年轻时候怎么会喜欢宜妃的?就贪图她年轻貌美么?
一个果子因为对方挑拨的话语而变得索然无味,康熙帝让梁九功把东西撤了下去,又扬声询问:“永和宫的人都来了么?怎的一个个都没到齐呢,害得朕好等。”
虽然他表面上是用了怨怪的语气,实际上,他是真心盼着永和宫那些孩子们赶快来的。所以他的心里其实是疼爱那些孩子的。
偏偏宜妃这个时候依然没看清楚行事,冷笑道:“德妃这些年愈发长进了,和密妃交好,连带着让十五阿哥十六阿哥都跟了她的孩子交好,如今真真横行霸道起来,连皇上的邀约都敢迟到。”
康熙帝的脸色就这样沉了下来。
太后也有些看不过去了,不想重孙的生辰宴变得这样充满了冷嘲热讽,于是道:“宜妃你就少说几句。今儿弘晖生辰你不知道?非要这个时候使小性子。你又不是十一二岁的孩子了,怎的还和晖哥儿他们开始置气。”
宜妃一听这话,顿时干哭起来:“老祖宗可是烦了我了?也是,我如今年老色衰,可比不得那些刚入宫的新人了!”说罢,起身扭了身子就走。
一般来说,太后这样好脾气的都会挽留她两句,而后她就顺势留下来。
谁知这一次太后一声没吭。
宜妃拉不下脸回来,只能依着刚才的话语径直走了出去。
等到她的身影消失之后,太后不由朝着康熙帝抱怨几句:“看看,这就是差距。宜妃自己不行,养出来的孩子各个不顶用。德妃品行端正对得起这个‘德’字,养出来的孩子便乖巧懂事许多。”
康熙帝赞同地点点头:“不仅如此。老九还整日里跟在老八的后头,分明是眼睛被蒙蔽住了,看不清谁好谁坏。”
一提起这个,太后就气得不行:“当年老九还没出宫立府的时候,谁对他最好?还不是老四媳妇儿!四福晋把他当亲弟弟一般疼爱着,有什么事儿都帮他遮着掩着。他倒好!白眼狼!回头就跟了老八,丝毫都不顾及老四和老四媳妇儿当年对他的情意!”
康熙帝喟叹着轻轻摇头。
现在弘晖和宜妃都出去了,其他人又都在御花园先玩着,屋里只他们母子俩在。
太后便问:“恕我多嘴问一句。立储的事儿,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康熙帝闻言,眸光闪了闪,笑着反问:“皇额娘觉得如何是好?”
“让谁当都行,别拉我们四阿哥蹚这个浑水!”太后板着脸说:“老四和老四媳妇儿这些年已经够难的了,兄弟妯娌一个个的针对他们,还难为他们一片仁心地照顾着。他们受苦那么久,如今好不容易闲散下来,可不能让他们再累着。”
康熙帝笑出了声:“好,好,儿子都听皇额娘的。”
他心里却道,这说明四阿哥和四福晋即便是得了太后的宠爱,也没有在太后跟前争一个立储君的机会。
说明老四和四福晋二人是真实的心善,不是装的。
太后悄悄细观康熙帝的神色,暗中却是另外一番思量。
她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她自己心里最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若她一味地褒奖老四,说不得还会让他在心里忌惮老四,反而会害得老四再没有了那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