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莺的夫君是珞佳凝名下一个酒楼的掌柜,姓付,是汉人。
付掌柜人很好,性格开朗人又能干,平时把酒楼和家里都张罗得有声有色,十分靠得住。这么一个沉稳的人,现在却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在院子里团团转。
他们家院子并不算很大,两进的院子,七八间屋子,却也足够用了。
家中有一个婆子做些粗使的活计,其他的事情都是小两口亲力亲为,整个院子清扫得干干净净,俩人日子过得颇为红火。
珞佳凝来到的时候,付掌柜正在院子里走得脚步如风,额头上满是喊住。二十多岁的人,脊背弯得跟个小老儿是的,双手背在身后不住叹着气,看上去倒是有些好笑。
安福眼尖,首先发现了自家王妃,忙行礼问安。
付掌柜的看到王妃后,愣了愣,而后跪拜:“小的见过王妃!王妃安康!”
珞佳凝示意他不必多礼,在安福让人搬过来的椅子上坐了,对着房门高声喊:“翠莺!你素来说看不得我着急慌乱,什么事儿你都要替我打点好了才行。如今我正因为你的事情而着急,你必然和孩儿要健健康康的,这才能让我不着急慌乱。明白吗?”
她一遍遍说着,足足说了七八次,确保里头的翠莺听到了,方才拿过茶盏抿了一口。
现在太阳已经落山,空中只剩下些微的太阳余晖。
付掌柜的还在低着头着急呢,冷不丁地脑海中冒出来一个事情,忽而一拍额头,喊了声“坏了”,急急跑到了王妃的跟前,轻声说道:“王妃,有个事儿小的需得向您禀报。还望王妃借一步说话。”
他家七八间屋子,如今一间作了产房,周围自然是不适合讲事情了。他就请了雍王妃到前头的一个会客的干净房间里说话。
“有个事儿小的今日想去见过王妃而后禀与您呢,只可惜小的忙着妻子生产之事,居然给忘了。”付掌柜懊悔且自责:“如今见了王妃,小的忽然想了起来,这便赶紧请您过来。”
珞佳凝看他关上了房门,只留了她们二人在屋里,便压低声音:“是什么事情?”
“昨儿小的听说了一件事。”付掌柜的轻声说道:“二皇子身边的一个人,竟然在打听有什么东西写了字后可以让字迹消失的。”
珞佳凝奇道:“居然有这种事?他身边的哪一个。”
“是他身边的一个嬷嬷,不知道借了怎么样的由头跑出宫来的,在酒楼里找了账房先生询问。”
付掌柜压低声音:“那嬷嬷许是不知道这间酒楼是福晋您的,见账房先生不和她说,她还自诩自己是宫里贵人身边伺候的,吓唬账房说让宫里贵人治他的罪。账房先生不肯,反唇相讥她问起这种事情必然是要作恶的。她大怒,竟然揪着瘦弱的账房先生到外头厅堂打了起来。”
“居然有这种事。”珞佳凝拧眉。
“可不是么。当时厅堂有不少客人都被她吓到了。”付掌柜道:“小的见她如此猖狂,忙找了一些伙计半是赶人半是请的让她走了。等她离开后遣了人去打听,恰好酒楼有位三品大人在吃酒,嘲讽了句‘废人身边的奴才也敢这般叫嚣了’,被伙计听到禀与小的。小的这才知道她是二皇子身边的,不知道借了什么由头跑出来问这种事情。”
珞佳凝知道,宫里现在人人都避讳着二皇子,生怕这位废太子那边再闹出来什么事儿受到牵连。
因此二皇子想知道这些事情的话,在宫里是问不出什么来的。
这个嬷嬷胆敢如此,想必是收了二皇子不少的钱财。银子壮人胆,她也不敢在宫里问,自然为此在宫外询问了。
珞佳凝塞了个装了碎银子的荷包给付掌柜:“有劳了。往后还有什么风吹草动,劳烦替我再盯着些。”
付掌柜忙说:“王妃放心,小的心里有数。”
这时候外头一阵喧哗。
付掌柜生怕自家媳妇儿生产有变,脸色煞白后竟是顾不上王妃在屋子里了,他当即奔跑者夺门而出。
珞佳凝随后走了出去。
这个时候忽然产房里传出婴儿的高声啼哭。
一个胖胖的稳婆钻出了产房,欢喜道:“恭喜贺喜!得了个大胖小子!”因为孩子还由另外一个稳婆清理着身上杂物,所以没有立刻抱出来。
付掌柜笑得合不拢嘴,又问:“不知内人情况如何?”
“好着呢。”稳婆笑道:“不过太累了,已经睡过去了。母子平安,都很好!”
珞佳凝开心极了,大声道:“在场人人有赏!”说着就让绿梅把准备好的塞了碎银子的荷包一个个派出去。
众人千恩万谢。
珞佳凝把最大的一个荷包留给了付掌柜:“这是我给翠莺的。你等她醒了给她,就说太已经黑透,我得赶紧回家去了,明日再来看她。”
付掌柜的谢过王妃后,送王妃出门上了马车。
珞佳凝回到家中的时候,胤禛正在书房里处理政务,晖哥儿带着弟弟妹妹正在小书房里读书,家里安宁祥和。
珞佳凝熟悉过后换了常服在自己屋里拿了本书翻看。
过了半个多时辰,胤禛来到了她的屋里:“怎么样?翠莺今日可还顺利?”
“顺利的很,生了个大胖小子!”珞佳凝一想到小生命的顺利诞生,便开心得很,说道:“她相公也是个知道疼人的,见她生产时痛苦,一直守在外头不曾离开半步。”
胤禛瞥了四福晋一眼:“你生产时候我也寸步不离,怎的不见你夸赞我半句。”
珞佳凝一脸无语:“王爷最好了,比付掌柜的还好。”
她这话说得假惺惺,胤禛看了却是忍俊不禁:“罢了,你夸我还不如不夸。那违心的模样当真吓人。”
珞佳凝微笑:“四爷真是难伺候,又想得夸赞,又要人表情到位。要求太高了些。”
夫妻俩一起坐在了桌案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珞佳凝借机说到了今天付掌柜跟她说的事情:“……付掌柜基本上可以肯定,那个到处询问的婆子是二皇子的人无疑。”
胤禛诧然:“胤礽做事怎的这般不小心?竟然让宫人到处乱说、在外头也敢随意乱问这种事情了!也不怕被有心人听了去做些什么!”
“他现在身在咸阳宫,轻易不能出了那个宫殿去,哪里还能及时得到外头的消息?”珞佳凝道:“想必那嬷嬷也是仗着二皇子不能随意出咸阳宫,有恃无恐,为了得到最佳的答案后铤而走险来了这一步棋。”
珞佳凝经常在宫里走动,对于后宫的事情,反而比胤禛更加了解一些。
胤禛这个时候忽然脸色微变。
珞佳凝忙问:“四爷怎的了?是不是二皇子这般作为给你添了什么麻烦?”
“倒也不是。”胤禛小声地与妻子说道:“我是在思量着,可以不可以借了这个事情发挥一下,让胤礽彻底死了那个心思。”
这几个月来,康熙帝的身子已经大不如前。
虽然他生病事情尽量瞒着满朝文武了,可帝王上朝时的脸色愈发不佳,且有的时候因为身体问题而不得不暂时停了早朝。
现在“皇上身体欠安”基本上已经是朝臣们心照不宣的事情。
于是近几个月以来,不断有臣子在早朝的时候,劝皇上“尽快早立太子”,说“国不可无储君”。
康熙帝为此厌烦不已,在朝堂上驳斥了几回后,还忍不住向雍亲王抱怨:“朕又没甚事情,他们却还要一而再地说‘立储君’。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人在背后动了手脚!”
虽然康熙帝没有明说,可胤禛明白,皇上的意思许是“太子党”死灰复燃。
对康熙帝来说,大皇子已然圈禁没了可能,八阿哥因为“毙鹰事件”一蹶不振,现在能够这样有诸多朝臣支持的,想来想去也只有二皇子了。
胤禛沉吟道:“皇阿玛虽然现在表现得十分厌弃胤礽,却不见得真那么反感他。须知胤礽是他一手带大的,他对胤礽可能还有不浅的父子亲情。”
珞佳凝思量片刻:“倒也真有可能。”
“你也这么认为?”胤禛追问。
“嗯。”珞佳凝回忆着之前种种:“我记得前段时间皇阿玛赏赐宫中妃嫔的时候,有谁提了一句‘这糕点还剩下一份,不知给谁合适’。皇阿玛立刻说‘胤礽喜欢这个,给咸阳宫送去吧’。”
能够在妃嫔随意一句之后立刻想到二皇子喜欢这种糕点,要么就是康熙帝对二皇子的宠爱早已根深蒂固,下意识就这么说了。要么就是,康熙帝依然疼爱二皇子,早就想给二皇子一份了,有妃嫔这么说后,他直接顺势给二皇子送去。
胤禛若有所思。
半晌后,胤禛轻声道:“既然胤礽想要知道什么东西能够让字迹消失,那我就助他一臂之力。”
珞佳凝心头一跳,猛地扭头望过去:“四爷想怎么做?要不要我帮忙。”
“你和我自然都不能掺和进去。”胤禛笑着拉着自家妻子的手:“你安安心心等消息就好。其他的,我来办。”
珞佳凝自然是相信他的能力的,闻言轻轻颔首,没有再多说什么。
这天天气有些阴沉,天空乌蒙蒙的瞧上去好像是随时要下雨的样子。
咸阳宫内。
二皇子去了二皇子妃的屋子里一趟,碰了一鼻子灰没讨到半点的好处,悻悻然出了她的屋子,走到院中。
他环视院子半晌,也不知道去哪里为好。左右决定不下,索性脚步一转往孩子们的小书房行去。
因为二皇子不受皇上待见,他的孩子们也讨不到皇上的欢心。
好在康熙帝是个不错的人,即便是不喜欢,也不至于亏待了自己的孙子们,依然让这些孩子同其他的小皇子们一同上学,跟着夫子们读书写字。
二皇子来到小书房的时候,正好他的一个儿子正在屋子里写大字。
二皇子想起来自己当年小时候读书习字的模样,看到儿子这般认真,颇为受用地点点头,扬声赞道:“弘曣你这般努力,倒是有为父儿时的风范了。”
弘曣是胤礽第六子,母亲是侧福晋唐氏。这孩子身材略胖,相貌温和,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十分喜欢字画。
其实他平时也经常自己涂涂写写,可惜的是二皇子的心思都不在孩子们的身上,很少见到孩子努力的这一幕。
现下看见孩子这样认真也不过是无聊的时候随口赞一声。
可是孩子听到了父亲的赞美后却十分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