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眠雪立刻开始做第二盏灯。这一盏是适合放到水中的荷花灯,用了浅红色的灯纸,花瓣一层又一层。
徒羡鱼把兔子灯收了起来,捧着这盏荷花灯,却不提什么时候下去,就这样和裴眠雪在屋顶上坐着。
时间流逝得悄然无声,她偶尔晃一下腿,好似才过倏忽,竟已夜色深沉,人影稀落。
“柱柱。”徒羡鱼轻唤。
“嗯。”裴眠雪应道。
徒羡鱼冲他弯起眼:“我们去放灯吧。”
裴眠雪说好,将徒羡鱼带起,眨眼一瞬来到河的上游。
河面上没了灯火,漆黑得如同稠墨。徒羡鱼仗着夜视力好,又有裴眠雪相护,踩着石头走到有水流之处。她问裴眠雪借了个火,把荷花灯上的蜡烛点燃,弯腰一送,这盏灯便飘摇着游向远处。
徒羡鱼目送它离去,那点火光逐渐零星如豆。
“这是我第一次放河灯。”徒羡鱼说着,回过头冲裴眠雪伸出双手。晚风舞得肆意,她身后的发和抬起的衣袖在虚空里不住翻飞。
裴眠雪上前拥住她,替她拢好被风吹乱的发。
“好像很多第一次都是和你一起做的。”徒羡鱼道,“第一次打怪,第一次被带着飞——物理意义上的飞,第一次被困在秘境里,第一次过年……”
裴眠雪垂低眸光:“你还说过,我是你接到的第一个任务。”
“对。”
“以后的任务,你也会和别人这样吗?”
“我只想和你这样。”徒羡鱼小声道。
裴眠雪笑了一笑:“如果有办法长久地停留在这个世界,你会选择留下吗?”
“会。”徒羡鱼眨了眨眼,夜色太深,看不清她盈在睫上的泪。
游人散尽,风冷得凄清。
四野沉寂,天地唯他们二人。
裴眠雪手扣住徒羡鱼肩膀,抬起眼,漆黑的眼眸望着漆黑的河流。
“任务局有规定,执行者的任务积分累积到一定数额就能申请退休,我可以退了休再来找你。”徒羡鱼说道。
裴眠雪花了片刻时间来理解“退休”这个词,问:“我要等多久?”
徒羡鱼皱起眉:“你也知道我是新人,没太多经验,运气差的话,得等几十年吧。”
裴眠雪“啧”了声,似乎嫌弃徒羡鱼的效率:“那我是不是该立刻带着你修行?”
徒羡鱼猛地抬头:“干嘛!”
“提升你的能力,让你早日退休。”裴眠雪一本正经回答。
“你放过我吧!”徒羡鱼用力捂住耳朵。
“放过你?想都别想。”裴眠雪微眯起眼。
然后将徒羡鱼提溜到岸上,替她调整好方向,微微一笑:“小师妹,跑着回去吧。”
“当真?”徒羡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裴眠雪点头:“当真。”
徒羡鱼表情变得苦涩,心道苦瓜都没有我苦。不过苦了一会儿,她朝裴眠雪丢了一对白眼,迈开腿大步流星往前走。
“好啊,那你以后别想和我睡觉了。”徒羡鱼道。
“哦?”
徒羡鱼:“我白天修行,晚上休息,没功夫和你闹。”
说完这话,她捏碎一张传送符,从裴眠雪面前跑没了影。
裴眠雪让她跑了一会儿,才不紧不慢地找过去。
这世界漆黑,徒羡鱼则是他唯一的灯火,他找到她,不费吹灰之力。
他到底没让徒羡鱼一路跑回去,归程依然御风。
回到山中宅院,花厅里灯火通明,等候在此的不仅是系统和幼清,还有白逢君。
白逢君只是为了亲眼看看这两人,看完之后便挥挥手让两人两猫散了。
而从歇夜城的祭典回来之后,裴眠雪不曾再做过失控之事,这并非好征兆,因为与之相伴的,是他陷入一次比一次更长的昏睡。
白逢君给出的解释是,他希望自己醒着的时候是清醒的,这是他在和归渊的力量进行对抗。
徒羡鱼问,我们能做什么吗?
白逢君的回答是他什么都做不了,言下之意便是,徒羡鱼可以做到。
徒羡鱼还没有将半神遗留下的“核”吸收掉——系统检测过,这个核残存着半神的绝大部分力量,只要徒羡鱼把力量消化,就能将裴眠雪体内的污染转移到自己身上。
系统催促过多次,但她心中有个声音在阻止她那样做。
回归任务局的权力掌握在系统手上,一旦她任务完成,它会立刻打开回归通道,将她送回任务局。
没有完成任务后依然逗留于任务世界的选项,她要么完成任务离开,要么看着裴眠雪痛苦。
过了正月,下雪的的日子变少,山野渐覆新绿,新绿之上渐生姹紫与嫣红。
这一日天气晴朗,庭院里的杏花开了,满树浅红,娇而不艳,清丽婉约。
阳光自东窗洒进屋室,在裴眠雪眼睫上轻盈地跳跃,但唤不醒他。
已经数不清这是裴眠雪第多少次昏睡,徒羡鱼把这人搬到轮椅里,推他出门赏花。
轮椅是白逢君的那把,镶了各色的玛瑙翡翠珠玉。数日前徒羡鱼第一次用轮椅搬运裴眠雪,不巧这人半途醒来,被他好一阵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