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拍两散

栖寒枝脑海里空白了一瞬。

回过神时背在身后的右手已攥得死紧,压抑着自己都不知道的汹涌情绪。

那情绪十分莫名,似乎远不止是愤怒,一股脑地顶在他喉咙口,他心尖像是栓了一根紧绷的弦,被这淡淡一声拨动,一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震颤不休。

“好……”

栖寒枝左手按了按额角,修长的五指半遮住面部,原本伪装的漆黑瞳眸又成了暗金色,瞬间翻涌起鲜红的雾色,汹涌的魔气游离而出,赤金色魔纹一点点自额角蔓延。

和离之事诸多疑点,栖寒枝理不清,也不想再去管,只谢云敛这一句话便足够了。

“好!”

他放下了手,抬眼看着谢云敛,仙尊端坐在那里,像什么不近凡尘的神佛,万物不过心间。

魔君不可自抑地笑出声,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只顺着本心逐字逐句道:“和离之礼也不必了,本君名唤栖寒枝,本就与仙尊没什么瓜葛。”

话音一落,栖寒枝识海一颤,有什么关联倏然消散——那是属于“戚焰”与谢云敛的道侣印。

栖寒枝否认了那重身份,两人之间便什么都不剩了。

火焰般的纹路自眼尾疯长,栖寒枝不再管它,只袍袖一扬,小山似的珍宝自袖里乾坤中放出,堆满了大半个静室:“这百年多谢仙尊款待,‘薄产’就不必了,这些就当做赔礼。”

谢云敛抬眸:“不必……”

话音未落便被打断,魔君唇角扬起,趁着眼角妖异的红纹,放肆的像一团燃烧的火焰:“赔你这天渺峰。”

说落转身拂袖,大步离开。

静室外,魔君足尖轻点,掠至天渺峰上空。

右手中赤金色灵力翻涌,护山大阵被触动,金色阵纹隐现,灵脉兀自沸腾,尽皆汇聚于指掌间,凝聚成通天的光刃。

这动静比仙尊渡劫还大,惊扰了整个昆仑,内外门弟子长老倾巢而出。

“天渺峰?可是有人要对仙尊动手?”

“请宗主了吗?这人是如何混进来的!”

“这人瞧着眼熟,可是藏在我宗内的邪魔?”

“那好像是……”

地面上议论纷纷,修为高深的已腾云而起,朝那黑衣人奔去。

栖寒枝不甚在意,手中光刃已然成型,悍然自天渺山巅狠狠劈落!

轰然巨响。

天渺峰自中心两断,山顶琼楼玉宇尽化齑粉,落石滚滚而下,昆仑灵脉震颤不休。

百年情浓,不过一拍两散。

既要散,那便散个干净!

烈阳般的灵力携着烟尘袭卷,一众长老抬手抵挡,烟尘翻卷,最中心那人却笑起来,笑得肆意又张扬。

护山阵纹被绞得粉碎,下一瞬,金光骤起,残存威势朝袭击之人袭去,似千万道鞭影交错,半空之人不退反进,山风鼓得袍袖猎猎飞扬,抬手间赤金灵力挥洒,似日光中坠落的一场火雨。

大阵奈他不得,光影隐退,地面上,更深的阵纹浮现,山脉河流尽数震荡起来,誓要将这入侵者吞没。

就待大阵积蓄完成,忽有另一股灵力将那阵势压了下去。

蓄积半晌,虎头蛇尾。

栖寒枝渐收了笑意,低头朝天渺峰的方向看了一眼,分明什么都看不到,却似隔着倾颓山峰与那人对视。

他蓦的想起,仙尊当年还不是仙尊的时候曾有个旧称——月君。

昆仑宗主二弟子,出身显赫、年少成名,虽性子冷漠,待人处世亦不失礼,再加上和天资同样惊艳的容貌,神仪明秀,朗目疏眉。

当年月华清皎,不知多少人心折。

栖寒枝虽懒得出门,对这些坊间传言消息却很了解。

他人生爱好之一,便是躺在梧桐树下的摇椅里,看些话本、听些传言,尤其爱看早年仙宗众人对月君的盛赞,遇到精彩处还要念出声来,看谢云敛无奈的表情,乐不可支。

那称呼后来就没人叫了。

就连坊间关于哪家仙子痴恋仙尊的桃色流言都销声匿迹了。

当时栖寒枝想着,这轮老月亮如今大概是成了坠在寒潭下的倒影,清辉还是当年的清辉,只是又沉又冷的,哪家仙子都嫌扎手。

他当年从未想过,这月亮竟会有扎他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