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没能等来送饭的人,偕良骏就自杀了。
临死之前给温如瑾留下了一封信,信不算太长,内容却不少——
大抵是说他想开了,他并不怪罪温如瑾,也不怨恨温如瑾,仿佛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偕良骏在信中坦诚了对温如瑾曾想过要利用他,曾是见猎心喜,但是他也唏嘘不已,因为他也确实曾真心实意的把温如瑾当成过自己的儿子。
偕良骏这人吧,确实有不少亲儿子,也收了不少义子,但是奇就奇在,他对每一个“儿子”,都还听真心的。
成王败寇,谁也怨不了谁,凭借的是手段的高低,输了就是输了,偕良骏没什么好怨恨的,他也喜欢温如瑾,他未尝不想跟着温如瑾,一起恢复华夏,共创盛世,但偕良骏终究是放不下他的气节。
他说了很多,最后他也只是希望,如果可以的话,请求温如瑾善待他的家眷以及子嗣。
偕良骏开玩笑地说,他那一群子嗣中,没几个比得上温如瑾的,各个烂泥扶不上墙,但是好歹读了些书,识得几个字,温如瑾倘若有用得上的就用,用不上的就随意丢到个小城小县,让他们当个刀笔吏也无所谓,实在不行,留着一条小命在,叫他们自个儿凭本事谋生去吧。
“我不怨亦不恨,只遗憾不能伴你走到最后,愿你从此天高海阔,终登临绝顶!”
随着偕良骏的死讯的,就是亲兵递给温如瑾的这封信,信上还沾染了一些血污,想来是偕良骏自刎的时候太过不小心了。
温如瑾沉默地看完了信,沉默地把信收好。
520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急得在他脑海里打转。
“别转了,我头晕。”
“你是不是好难过,要是他能像郭星津一样直接弃暗投明投奔你就好了,”520唏嘘不已,甚至有些懊悔,小小声地嘀咕着,“我当初是不是不应该非得把你的魂收集齐全啊?”
“你从前魂魄不全,遇到任何事都心如止水,反正都不会这样子的……”
有悲有喜,有力不能及之处,实力过人,偏偏在红尘打滚。
温如瑾却倏地笑了:“我该感谢你。”
他的嗓音有些沙哑,在这沙哑中,却又偏偏有着温柔之色。
“七情六欲,生来就无,与历经其苦,然后勘破是完全不同的。”
“我确实有些遗憾,有些难过,但也仅此而已了……”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来年清明节,我会给他多烧点纸的。”
六月初的时候,温如瑾接到了风和颂从豫州传来的消息——信都已被攻克。
接连被下了两座超级城池,被蚕食土地无数,匈奴元气大伤,匈奴王当机立断,选择退让,领着大军直接撤退了百余里,固守天险。
温如瑾曾试探多次,其颇为沉得住气,皆不肯出。
这下子连云珠子都有些遗憾了:“他若死活龟缩不肯出,今年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虽然很想趁胜追击再拿点土地,毕竟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嘛,但是偏偏现在匈奴王稳住了大军,巩固了军心,又那么沉得住气,而己方还在忙活着收拾战场,今年收成下降……
有时候,人力真的敌不过天意的。
遇到这种情况,锋利如剑,傲视群雄的云珠子也没有办法,她就是把自己的羽扇摇烂了,那也摇不出三军粮食。
温如瑾微微一笑:“知足常乐,我等这两年,已然收获颇丰,不愧对先祖了。”
军师季明诚接手长安后,将一切都管理得井井有条,温如瑾留在此处已经不是必要的了。
所以温如瑾决定赶在大雪封山之前,就此带着喜讯和大军回到武陵郡,大军大军,打仗的时候是士兵,不打仗了,他们还得回去耕田的,都是家中必不可少的劳动力。
除此之外,温如瑾还要去拜访故友,沿途的补给站首先就选择了南阳郡。
没错,他还得找张怀奇商议河道工程的事情,张怀奇此刻就在南阳郡,据说他找到的那些“专业技术人才”也已经在南阳郡等候他多时了。
但正是出发前,温如瑾还是先约见了云珠子,他想要知道云珠子究竟是怎么想的——关于崔家的事情。
临水小谢,树影秋色,山山落晖。
温如瑾和云珠子在钓鱼,这两人爱好有点过于奇葩了,本来应该搞一场品酒饮茶的,但看到了水,温如瑾就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风和颂的时候,他就在垂钓,于是就约了云珠子干脆钓鱼吧。
云珠子并不介怀这些,使人取来了竹竿,绑了根带鱼钩的绳子就朝着水面将绳子甩了下去,动作有五分的漫不经心,还有五分的洒脱惬意。
金毛犼看他们在钓鱼,脑子里却闪过了自己曾经看过的某些动漫片……520刚好从它的小表情中捕捉到了它的想法,于是各种怂恿它。
原本就有些蠢蠢欲动,但是考虑到自己神兽“高大伟岸”的形象有些犹犹豫豫的金毛犼,终于在某只心怀不轨的系统的疯狂戳戳戳之下,下定了决心……
于是场景就变成了,温如瑾和云珠子静坐垂钓,旁边还有只像模像样翘着屁股,把尾巴垂落到水面企图一块钓鱼的神兽。
嗯……画风突变。
仙风道骨中,带着那么一点诡异的可爱。
没有鱼儿上钩,温如瑾也不在意,他合着眼睛,享受着难得的惬意,飒爽秋风拂面而过,像是一只无情铁手在撸人,呼呼呼的,粗暴中带点爽。
“对于崔家那件事儿,先生究竟是如何看的?”
少年的声音和这秋日里的远山苍翠有些相似,清爽如秋风,朗朗如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