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如同大白鹅被掐住了脖子似的,老半天说不出话来。
哼哧哼哧了一阵,他才硬着头皮狡辩:“我们千金楼的少侠,相熟的掌柜很多,大家都是朋友,不计较钱财……至于,至于赔偿损坏之物,那他们也没说要赔偿啊……”
“所以就是都不曾给过银钱?”梅光臣打断了他。
赵婷玉在旁边抱着手臂,冷眼睥睨着他们,听着这主仆二人的对话,她更是直接不屑地冷笑出声。
小厮臊得慌,恨不得直接一头撞死算了,可他的主子还在问——
“千金楼所出首饰头面,一一记录在册,皆有收钱,为何尔等出门行走,却无需花钱?他人不需营生么?”
小厮答不出话。
“你知道,我们千金楼的那些铺子,都是从何而来的吗?可是我父辈所购入或始创?”
“那、那些铺子,好像都是各路富豪见前楼主侠肝义胆,自愿送给我们千金楼的……”小厮说着也觉得没有底气了。
“自愿,送的?”梅光臣笑着摇头,笑容极为苦涩,那双本便无神的双眸更加暗淡。
“是祖辈父辈们强抢而来的吧?”靛蓝衣衫的男子用一双空茫的眼睛,注视着前方的血腥,“就像这些说书人说的故事一样。”
“为此,他们是不是也杀了很多无辜之人?”
“我,我不知道,楼主,我真不知道……我一直都在楼里与您在一起,我也很少出门的……”
“那你知道,千金楼周遭各村的村民,也都在给我们‘自愿’交地租么?这些地租都是管家在打理吗?”
小厮:“……”他哭了,他真的答不上来。
但依稀中,好像真的在收各种农税和地租,这都收了多少年了,大家早就习以为常了呀。
“千金楼的诸位,”男子顿了顿,“包括我的兄长们与侄儿们,是否……也曾一言不合拔刀相向,亦或者也曾滥杀,呵呵,滥杀、滥杀……罢了,我换个词吧,他们可曾误杀过无辜之人?”
“咕咚——咕咚——”是小厮艰难咽口水的声音。
“原是如此么?……我,明白了。”
他淡淡一笑,满面凄然。
那些字字带泪,句句泣血的语言,徘徊在他的脑海中,肆虐着他的良知,令他痛不欲生。
梅光臣那双本已暗淡的眼眸,终于……彻底熄灭了所有的光,归于寂然。
梅光臣趁着夜色入宫了,但温如瑾并没有立刻见对方,不是要晾一晾人,是他当然得先见见一见自己的俜侠首领。
赵婷玉如实地禀告着今日她找到那千金楼楼主之后的所有事情,包括为了拖延时间到晚上,将他们带到了茶楼听故事的行为……
高座之上的帝王闻言微微歪了歪头,笑了:“你怎会突然有如此奇思妙想?”
虽说赵婷玉她自己是从“茶楼听书”中觉醒的,但她怎么那么能肯定梅光臣也会觉醒,而不是恼羞成怒地和她打起来?
“我和他打过交道,他虽然双目失明,从不离开千金楼,但他依然是当世最杰出的练武奇才,天下无人能出其右……”顿了顿,赵婷玉深吸了一口气,“他还曾指点过我的刀法,我……”
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一句:“大概知道他的为人。”
听了她的描述,温如瑾就知道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兴趣又给他带来了意外的惊喜。
“原是这肮脏污泥中,竟生出了一朵纯洁的荷花。”温如瑾的笑容淡淡的,看不出有多少真心。
那些虚伪的渣滓们,能哄骗徒弟,洗白自己,当然也会哄骗自己不谙世事的孩儿呀……
当这孩儿生来眼盲,只怕那当父母的就更心疼了,恨不得将他永生永世养在象牙塔里头,哪能叫他这样一朵遗世独立的荷花,染了那肮脏的污泥?
赵婷玉只觉温如瑾这形容,精准的同时,讽刺极了——污泥中长出来的荷花,荷花很美好,可被蒙在鼓里活成了这荷花的人可笑、可悲!
看着底下恭恭敬敬的赵婷玉,温如瑾好像察觉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