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意?!”赵高吃了一惊。
陈慎之笑眯眯的点头,伸出食指和中指比了个剪刀,笑道:“双重保险。”
陈慎之和嬴政按兵不动,没有立刻揭穿赵高,陈慎之离开咸阳之后,前往野王会盟,故意在赵高面前暴露。
其实陈慎之就是嬴政,嬴政就是陈慎之。嬴政素来是个心细深沉之人,疑心病很重,他觉得赵高同样疑心病很重,所以需要一个第二重保险,让赵高觉得自己万无一失,可以发动叛变。
陈慎之便想到了这第二重保险的戏码,就是让大兄田升配合,假意投靠赵高,如此一来赵高得到了赵国和齐国两方势力的支持,觉得自己的力量足够,再加上掌握了陈慎之与嬴政的秘密,感觉一切都在掌握之中,这才放心在骊山叛变。
陈慎之道:“这可是我的好大兄啊,怎么可能害我呢?”
赵高六神无主,一下子变得无错起来,摇头道:“怎么会……你、你不是最想做齐王吗?!为什么会这样,难道你要放弃齐人的天下吗?你不可能归顺秦室!不、绝不可能!我看得出来,你和我一样,你心系着自己的子民,绝不会放弃他们!我们是一类人啊,田升,我们是一类人,你睁眼睛,看看清楚!!”
田升的声音沙哑,眼神却无比郑重,道:“的确,我们是一类人,都心系着自己的子民。我田升……一生下来便是齐室的长公子,为了老齐人,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我都甘心。”
“那为什么?!”赵高歇斯底里怒吼:“为什么要投靠秦狗!!这群狼子野心,残害百姓子民之人!!”
“你错了。”田升淡淡的道:“一开始……我也如此认为,秦人狼子野心,并吞多国,蚕室我们的土地,抢夺我们的百姓,罪不可恕。可是你放眼看看,如今的天下,还和以前一样么?如今的江山,还和以前一样么?”
“你……你什么意思?!”赵高怒吼。
田升自嘲的一笑:“一直以来,我都用老齐人的子民来粉饰着自己野心的借口,我田升并非想要做齐王,而是为了齐人子民好,我田升并非贪图齐国宗室的虚名,我只是不能愧对老齐人的列祖列宗。这三年来……各国都一样,你争我夺,不仅是对秦人开战,还对自己人开战,为的就是争夺兵力,席卷秦人,重新夺回自己的土地,最后家破人亡的,妻离子散的,反而是普通的平头百姓。”
赵高冷喝:“田升,你到底想说什么!?”
田升轻轻叹了一口气:“倘或换成是我,我能治理好这天下么?我能做的比他好么?能么?”
他说着,目光看向嬴政。
赵高怒极反笑:“哈哈哈——你这个懦夫!!田升,我看错你了,你根本不是野心家,你是懦夫!你根本不敢和秦人开战!”
田升没有说话,单手攥拳,另外一手执着长剑,剑尖在不停的颤抖,“懦夫”这两个字,仿佛戳进了田升的心窝子里。
陈慎之大步走过去,将比他高大很多的田升护在身后,道:“大兄的确懦弱,但他懦弱在心窍里有许多想要保护的东西,想要保护的人,他的心里装着齐国的子民,装着兄弟手足,并不像你,你只是用赵国的子民作为借口,为了登上赵王的位置,你可以牺牲一切,包括你的子民,若这是懦弱的话,慎之也无话可说,甘心情愿的做一个懦弱之人。”
嘭——
寝殿大门被撞开,有人带头走了进来,那人身披黑甲,一身戎装,手握长戟,气势轩昂,正是陈慎之的结拜二哥章邯。
章邯走进来,单膝跪地,抱拳道:“陛下,离宫之中六国军队已经被悉数擒获,驻扎在山下的赵国军队也被擒住,全部扣押,听候陛下发落。”
殿门一关、一开,殿外已经变了光景,方才意气风发的六国军队已经被章邯带领虎贲军尽数扣押起来,缴获了兵器,毫无反抗的余地。
嬴政轻笑一声,道:“做的好。”
他说着,环视了一下在场众人,朗声道:“今日在场的虎贲军,被贼人蛊惑,只要丢下兵刃,朕一言九鼎,既往不咎!”
殿中三分之二的虎贲军都是公子婴和公子扶苏带人假扮的,但还有三分之一是赵高的亲信,这些人是无法假扮的。
这些亲信一看场面,登时慌了神,你看我我看你的,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赵国的儿郎!便算是死,也不能投靠秦贼!秦人是虎狼之国,他们的言辞绝不可信!!”赵高大喊着。
嬴政冷声道:“堵住他的嘴。”
殿外的昏黄越来越长,天色濒临暗淡,最后一丝残阳也在慢慢的消弭,将整个骊山笼罩在氤氲之中。
赵高疯癫的狂喊着,若有似无的看了一眼殿外的天色,突然面色发狠,狰狞大吼:“死!!去死——”
他说着,一把撞开身边的虎贲军,冲向嬴政,掌心一翻,他手里竟然藏着短剑,冲着嬴政的心口扎下去。
按照嬴政的武艺,想要躲开根本不是困难之事,嬴政刚要闪身躲过,却在此时,最后一丝残阳消失殆尽,他的脑海中“嗡”的一声,那是……
对换的熟悉之感。
嬴政身子一偏,因着眩晕,根本来不及躲闪,错失了最好的时机,赵高便是算准了这个时机,狠狠将短剑扎向嬴政的心窍。
嗤——
是短剑穿透皮肉的声音,一股温热的血迹喷溅在嬴政的脸面之上……
温热?
眩晕之感很快散去,这让嬴政有些疑惑,按理来说变成陈慎之之后,便感觉不到五感,不知冷热,而现在,他仍然真真切切的感觉到血迹的温热。
耳边是众人的大喊声:“公子!!”
“幺儿!幺儿!”
“医官!!快,医官!救救幺儿!”
嬴政快速睁开眼目,黑色的袖袍,微微轻响的冕旒,这一切都象征着九五之尊的权威,嬴政低头看着自己的宽袖,朕没有与陈慎之对换。
方才的确感觉到了眩晕,但只是一刹那,比平日里都要短暂,陈慎之还是陈慎之,嬴政也还是嬴政,此时此刻的陈慎之却倒在嬴政的面前,心口一片血红,一只短剑插在他的心窍上,随着微弱的呼吸轻轻起伏。
方才天色黑下来,嬴政和陈慎之本要对换,赵高趁机袭击嬴政,陈慎之心头一紧,下意识冲上去,他的心口被狠狠扎了一记,对换的眩晕也随着陈慎之的昏厥,瞬间散去。
“幺儿!幺儿!”田升满手是血,慌张的大喊着,身为齐国的长公子,他从未这般失态过。
老三田轸也在大喊:“医官!!医官何在!快!快来人啊!”
老二田桓干脆直接冲出寝殿,飞奔着去找医官。
嬴政微微垂下头来,看着倒在自己面前的陈慎之,手上、脸上,全都是陈慎之的血迹,陈慎之本人虽感觉不到冷暖,但意外的是,他的血迹竟无比的温暖。
嬴政终于反应过来,立刻大喊着:“夏无且!!快去找夏无且来医治!”
……
陈慎之脑海中昏昏沉沉的,他感觉不到疼痛,但意外的很累,睁不开眼目。
他知道自己在做梦,但醒不过来,又梦到了那不算童年的童年,被爸爸妈妈抛弃,站在冰冷的大雪之中。
小小的陈慎之,面容越来越单薄,越来越冰冷,呈现着与同龄孩童不一样的早熟之感。
沙沙……
是脚步声,大雪纷飞之中,有人朝着陈慎之走过去。
“爸爸,妈妈?”陈慎之立刻抬起头来,扬起小小的巴掌脸,黑溜溜的眸子露出最后的希冀,奶声奶气的大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