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也失笑,“果真是我杞人忧天了,一心只怕你二姐姐吃亏。”
另一桌的赫连颂听了,站起身郑重对太夫人道:“祖母放心,人我平平安安带走,来日一定平平安安带回来。肃柔是我的发妻,我自己就算吃再多的苦,也绝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这话大家深信,毕竟为情辞爵都能不眨一下眼睛,这样的郎子,还是可堪托付的。
女眷们不像男人推杯换盏,筵散得早,又挪进前厅说话去了。
肃柔和尚柔在外间查看点心果子,趁着这个当口,肃柔道:“安哥儿再过两年就开蒙了,长姐也可为自己考虑考虑。如果守在伯爵府让你厌烦,还是要遵从自己的心,想法子从那个家里脱身出来。”
尚柔听完,略出了神。人的想法一时一样,并不会长久不变。现在觉得丈夫瘫了,公婆不插手院里事,自己安心带着孩子很好,但再过上一两年,就不知怎么打算了。
“这事,其实我也想过,就算已经把陈家踩在脚下,但若说和离,还是有很多顾忌。后来听说了三妹妹那事,晴柔平时那样文静胆小的人也有如此大的决心,细想想,我怎么就不行呢。”说罢冲肃柔笑了笑,“你不必记挂我,若是我哪天想挣出来了,家里人会帮衬我的,绝不会叫我受委屈。倒是你,离家在外多有不便,去了那里一定要保重,要常写家书回来。”
姐妹俩又唧唧哝哝说了会儿话,方和女使一起将果子端进前厅。
大家闲谈一阵,夜也已经深了,毕竟家家有长辈,回去得太晚不合规矩,肃柔便逐个送走了姐妹们。
元氏和凌氏也带着媳妇回去了,上房只剩下太夫人和潘夫人,到这时肃柔才挨在潘夫人身边坐下,轻声道:“祖母,母亲,我明日一早就要动身了,请祖母和母亲千万保重身子,等着我们再团聚的一日。先前我有些事瞒着你们,不曾告诉你们实情,现在时机成熟了,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介然前阵子因这件事被误解,受了好些委屈,今日我代他向长辈们澄清,也算替他洗刷了冤屈。”
太夫人和潘夫人面面相觑,不知这回又是什么石破天惊的真相。
结果真相确实令她们错愕,肃柔说:“府里那个稚娘,不是他的什么青梅竹马,不过是陇□□来暗中护卫他的哨户。稚娘有丈夫,鋆哥儿也是她和丈夫的孩子,咱们是迫于无奈,将她们母子借来一用,介然和她是清白的。”
太夫人倒吸了口气,“这……这是怎么话说的!你们这两个孩子,胆子也太大了。”
潘夫人目瞪口呆,“我说怎么忽然冒出个外室来……气得我险些锤死他。”
肃柔尴尬地讪笑了下,“所以要请祖母和母亲担待,是我们荒唐,弄出这瞒天过海的骗局来。好在官家那头勉强蒙混过去了,也因有这孩子,官家才能答应放我们离开。当初想着兹事体大,不让你们知情,至少不将你们拉进漩涡里来,如今尘埃落定了,我才敢说出实情,也免得介然背一辈子的黑锅啊。”
心头一阵急跳,终于慢慢平静下来,太夫人反倒生出了庆幸,“这么说来,介然这孩子愈发靠得住了。虽说前两日闹了一出辞爵,也叫我们看见了他的真心,但前头毕竟有龃龉,心里难免疙瘩。如今这疙瘩没了,可说是放一百二十个心了,你就大胆跟着他去吧。他说了,就算委屈自己也不会委屈你,这话在我们这里已经兑现了,我和你母亲信得过他。”
肃柔心下坦然了,转过头,正可看见他在前厅坐着,和伯父叔父他们谈及加急赶回陇右的路线。奇怪,从对他百般厌恶,到现在依赖他、顾念他,对他深信不疑,也才大半年光景,这人就是有这样不可思议的能力,善于俘获人心。
他大约察觉了,调转视线朝她望来,隔着珠帘脉脉一笑,自有会心的温情。
他们小夫妻恩爱,对太夫人来说就是最大的安慰,长舒一口气,偏身叮嘱肃柔:“稚娘有大义,日后咱们少不得照应,你们远在边陲,不必记挂他们母子。官家这回既能让步,说明还是看重陇右的,只要陇右如常,上京便一切无虞。你伴在丈夫身边,要时时行提点之职,万事切要三思,千万不能因疏忽,引得官家起疑。”
肃柔说是,“其中利害,我心里都明白,介然也不是莽撞人,回去之后自然谨慎行事,尽力安抚官家和朝廷。”
太夫人点了点头,怜爱地打量了她一遍,不无遗憾地说:“孩子长到这么大,里头一大半时间都不在我跟前,原想出宫之后祖孙好好在一起的,现在又要分离……怪道小时候给你算命,衔牌的雀鸟抽出一张展翅的孔雀来,说你不会囿于方寸之地,会往更远更开阔处去,现在果然应验了。”
肃柔挪过去,紧紧抱了抱祖母,伤情道:“我真是不孝,不能为家里做什么,也不能代爹爹侍奉祖母。别的姊妹成婚后还能帮衬娘家,我倒好,就这么走了,舍下至亲骨肉,奔自己的前程去了。”
太夫人拍了拍她的背,“人活于世,都有自己的重任,你舍了小家,才能为大家啊。陇右外邦人很多,边民也需要教化,你是嗣王妃,将来还会是武康王妃,既有这个身份,就该担起传扬中原风土和民俗的重任来。创办举子仓,开设女学,让边陲百姓更加懂得中原文化,也不枉跋山涉水这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