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扔下洋葱圈就冲去了厕所,吐得天昏地暗,仿佛要连胆汁都呕出来。
太难看了,夏油杰想,上一次这样失态还是在初中,幸好没有让悟看见,不然的话还不知道要被嘲笑成什么样子。
一道菜接一道菜端在桌上,父母为了迎接他回家下足了功夫,全部都是自己小时候爱吃的菜色。母亲在餐厅里招呼他,让他赶快准备出来吃饭,夏油杰一只手撑着洗手池,另一只手往脸上潦草地扑了点水,敷衍着回应:“嗯……我知道,马上就来。”
他没有味觉。
房间里充斥着食物的香气,父亲使了全身的力气揉好荞麦面,为了他难得回家一大早就做好了准备。东京的荞麦面往往口感柔和却风味不足,家乡的味道更加偏向于强烈的荞麦香气和相对粗粝的口感,反而是他更喜欢的那一种。
热气腾腾的芋头杂煮被端到桌上,炖得非常入味,用筷子轻轻一划就能夹破;煎蛋卷蓬松轻盈,里面浸透了汤汁,母亲在端上桌之前稍微挑了挑,将质地比较柔软的那一份放在儿子的位置上,而煎得有些老的那一份分给了自己和丈夫。
他们那么用心,那么用心。
这种用心和偏爱几乎要让人流下眼泪。
夏油杰坐在餐桌前面,几分钟之前,他刚刚吃下了来自父母的咒灵。
那是爱,是痛苦,是挣扎,是彻夜彻夜的担忧和辗转反侧,是对一个永远也无法触及的世界的揣摩和展望。
“怎么……今天没有胃口吗?还是说现在已经不流行吃这些了……哎,果然大城市里肯定会有更流行的东西吧!红酒炖肉之类,妈妈之前还在美食视频上学了学,只不过做得还不是很自信,所以今天没有拿出手——”
“——不,没那回事,晚饭很好吃,我很喜欢。”
夏油杰打断了对方,夹起一筷子杂煮芋头塞进嘴里。芋头没有味道,嘴里是软绵绵热腾腾的触觉,煎蛋卷也一样,他能够感受到自己的牙齿破开柔软的鸡蛋层,食物的香气灌进鼻腔,可以想象这里的每一道菜都灌注着深沉的爱意。
……好恶心。
他在饭桌上狼吞虎咽,就像是小时候那样大口大口地将热气腾腾的食物塞进嘴里,囫囵咀嚼几下就直接吞咽,吃得太急甚至没忍住呛咳了几声。父母终于放下心来,母亲带着嗔怪的表情给他舀了一碗满满当当的味增汤,里面有切得很碎的水豆腐和打散的鸡蛋花。
夏油杰单手接过,还没怎么看清碗里有什么就直接灌下了嗓子,温热的液体和切碎的块状物争先恐后划过喉咙,那大概也是他自己童年时的味道。
父母自己都没有怎么认真吃饭,而是撑着下巴微笑地看着他。初高中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每一年回家都比前一年要高上几厘米,客厅的拐角墙壁上划着几道粗粝的痕迹,小时候他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靠在墙上让父亲用尺子来量自己的身高,那道墙壁上最后一个尺寸停留在一米七五的位置。
好恶心。
胃里沉甸甸地压满了食物,但好像下一秒就能重新吐出来。抑制味觉的药物没有作用,但好在克服呕吐反射的药他还带着……
夏油杰狼狈而仓皇地将自己面前的食物一扫干净,站起身:“我吃饱了。”
“这就吃饱了吗?吃得好快,饭量倒是没减少……”
他转身回了房间,将父母的担忧关在了门外。
窗外,雪停了。
二月三,节分日。
在发现不少节日和传统活动都与祓除咒灵有关之后,远山湊他们就重新将平日里忽视着的传统捡了回来。
比如说节分日应该撒黄豆,喊着“鬼出去,福进来”,采用这种方式将恶灵祓禊,招揽来新一年的福运。
考虑到咒灵这种生物的特性,普通超市里购买的黄豆显然是行不通的,远山湊他们因此特地去了一趟神社,购买了一些小包装据说被神社加持过的黄豆,临走的时候还听到路人窃窃私语,说他们这么大手笔来花冤枉钱。
桥田至摇晃着还不到他巴掌那么大的黄豆包装:“常考,如果不知道咒灵的真相,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买这种东西的。”
“赞同,一小袋这种东西竟然要卖五百日元,性价比简直像是在合法抢劫。”
冈部伦太郎也跟着抱怨:“至少做些有用的宣传吧?比方说撒这种豆子能够在房屋四处张开结界,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趋退咒灵……要是一开始就知道有这种功效我是肯定会掏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