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唇抿成笃静沉定的样子,仿佛喧嚣大海中心永远寂静不移的礁石。
木匠和石匠背着手,好奇地看他干活。
偶尔伸手摸摸他处理过的材料,出声询问一二。
君罔极眉睫不抬,手中的动作也没有停,但开口回答了他们的问题。
大约他回答的内容使那些人很满意,老匠人们频频露出笑容点头,也在一旁加工起来。
温泅雪提着木桶走到了他们跟前,木勺舀了一勺勺米浆装满大家的竹筒。
到君罔极面前,他端着盛了米浆的木碗,递到君罔极唇边。
君罔极眉睫抬起静静看他,手中的动作停下,乖乖就着他的手饮下米浆。
像个被主人追着喂水的厌水的大猫,喝一会儿抬眼看他一眼,再喝一点。
温泅雪望着他的眼睛,眼波很轻地笑了一下。
用内里的袖子轻轻给他擦苍白皮肤上被阳光晒出的薄汗。
在温泅雪蹲在那里哄君罔极喝水的时候,大家都善意地别过头去,假装没有注意。
只有小孩子好奇地望着。
小声问大人:“为什么这个哥哥比我大,还要人喂?”
离得近的,便被大人捂住了嘴,笑着摇摇头,不准问。
离得远觉得温泅雪他们或许听不到,大人便笑着在孩子的耳边小声说:“因为哥哥的手拿着东西不方便。你不能当着面说这话,哥哥会害羞的。”
“哦,因为这么大了还要人喂才害羞的吗?”
大人们善意地笑着,揉了揉小孩的头,说是啊。
君罔极认得这些目光和笑声。
很久很久以前,他在那个叫云麓镇的地方定居,镇子的街上有个卖豆腐的人和卖布的姑娘要成亲了,周围的邻居们就是这样看他们的。
是不坏的目光。
陆陆续续忙了一天,所有人都回去休息了。
君罔极站在建造了一部分的宅子上,安静地想着什么。
他一向很少花时间想什么,比起停下来思索,他都是想做什么就直接去做。
这世上很少有什么让他思量再三,举棋不定。
温泅雪知道那只孤僻的猫猫花在想什么。
温泅雪走到君罔极身边,手指自然地挨在一起,就握住了他的手。
君罔极向他看来。
温泅雪望着他的眼睛里,有春水一样薄薄的暖柔:“房子这次我们慢慢建造吧。”
从前在云麓镇的时候,他们的院子君罔极一夕之间就建好了。
驱使傀儡、运用法术,修士做什么总是很快的。
更何况现在的君罔极,念头一起便平底高楼。
但是,这个小镇上的大家都是普通人。
一整个白天这些热心友善的邻居们都在帮忙,如果明天大家看到房子突然建好了,一定会觉得惊讶,也许会畏惧,也许会觉得白天的帮忙毫无意义。
但温泅雪知道,那并非是毫无意义的。
是很有意义。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温泅雪对君罔极说,不会有其他人排在前面,就只有君罔极,君
罔极就是他的家人、朋友、亲人。
那时候君罔极的眼神并不为他的话感到快乐。
不为自己是温泅雪的唯一、全部,而欢喜,反而是酸涩的。
那时候的温泅雪还不明白为什么,那时候的温泅雪还只是空有爱的理论。
但后来他读懂学会了。
在君罔极的心里,温泅雪值得世界上最好的一切,别人拥有的美好,温泅雪都该拥有才好。
他那样喜欢温泅雪,却希望温泅雪除了他的爱,还拥有别人的喜欢和爱。
现在也是,温泅雪越爱君罔极,越希望君罔极除了拥有他的爱,更拥有世人的喜爱。
他的猫猫花那样好,值得整个世界的喜爱。
希望全世界都喜欢你,我最喜欢你。
那些镇民来帮他们建造房子,温泅雪感谢他们。
感谢他们看待君罔极的眼神,没有任何异类排斥芥蒂害怕,而是温暖友善。
感谢他们,温泅雪第一次看到君罔极在人群里安然自若,即便他仍旧没有主动和任何人交集,但那也是很好很好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