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层云交叠,一轮圆月被挡在厚重的云后,时隐时现。
现在已经过了晚上九点半,多数人家都已经熄灯,从天上向下望的时候,只能依稀看到星星点点的光亮。
幸亏如此,才不至于叫人发现天上飞着一个硕大的不明物体。
这张普普通通的床在罗伊的力量下飞得很高,它破开厚重云层,在夜空中稳稳乘风前行。
人坐在上面,仿佛一伸手就能触到星星,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一低头便能将神都的夜景尽收眼底,草木房屋在视野中皆变得渺小而遥远。
这是对这些女孩子们而言从未奢想过的神奇体验,酒意尚未消退之下,这种感受就更加不真实,像是随时可能醒来的梦境,可身心却又有种说不出来的舒畅痛快,令人忍不住想要呐喊。
世间美好,她们好像没有白来一遭。
“呕……”
一声压抑至极的干呕声打破此时的氛围。
芙洛拉用一只手拍罗伊的背,另一只手抓着床沿,迎着风对罗伊道:“实在难受的话就先下去好不好?改天我们再来。”
罗伊无力地低垂着头,他感觉肚子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剧烈翻涌,好像随时要冒出来,脚下飞速倒退的景色在视野中渐渐变得扭曲,他的身体晃了一下,又被他强行重新坐稳。
“我没……呕……”罗伊的眉心紧紧蹙起,脸色痛苦,反胃的感觉一次比一次强烈,他有预感,下一次就要来真的了。
他真的会吐。
离得近的汉妮率先注意到这一幕,她问芙洛拉:“陛下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喝太多了?”
“我感觉是晕床了。”芙洛拉无奈回答,她强忍高度带来的不适,向下快速瞥了一眼。
很不巧,底下是一片住宅区。
人们渴望神的赏赐,但应该不会想要呕吐物这种特殊礼物。
芙洛拉回头,提高声线问了声:“谁带了手帕?”
“我带了!”
“我也带了!”
回答接二连三地响起,芙洛拉挑了离自己近的那一边,向床的一侧慢慢挪去。
快挪到床角时,汉妮顷身,攥着手帕的那只手臂朝她伸出去,芙洛拉也伸长胳膊去接。
“小心点。”汉妮的眼睛在风中难以睁开,她半眯着眼,对芙洛拉说。
芙洛拉接到手帕,“谢……”
话音未落,整个床身忽然剧烈晃动了一下,她余下的话语卡在喉咙,尽数转化成一声惊叫。
“芙洛拉!!”
在其他人满是惊惧的叫声中,芙洛拉的身体与床沿倏地脱离,银白长发尽数散开,在夜空中铺就一片皎白的月华。
-
罗伊很少吃人类食物,胃里没什么东西,即便要吐,也只能吐出一点酒来。
床身的那一下晃动,便是在这一瞬间发生的。
呕吐这种经历于他而言是第一次,一股热流自下涌上咽喉的感觉十分难受,罗伊吐完,双目失神地缓了几秒,心头突如其来的异样感才一点点被放大。
左胸口那串墨绿笔触写下的“芙洛拉”微微发亮,罗伊的心脏猛地一缩,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一种巨大的惊恐感。
——在心口刺字后,他可以在芙洛拉情绪波动大时感受到一部分。
随后他的听觉才恢复作用,听到耳边传来阵阵尖锐的女人叫声。
“抓紧了,千万别松手!”
“小姐再坚持一下,我马上就过去!”
罗伊几乎瞬间清醒了过来。
下一刻,他看到了足以令他自责一生的一幕——他的甜心身体完全悬在空中,只有一只手臂被其他人拉着,将将维持住不掉下去,她的高跟鞋早已不知道哪儿去了,裙摆和长发被风吹得猎猎飘摇,而她在害怕,怕得发抖。
相比起罗伊看到的,实际情况还要更加惨烈一些,刚才芙洛拉刚从汉妮手中接过手帕,床身猛地一晃,她们那侧坐着的所有人身体都是一个前倾,芙洛拉的手还没放下,坐姿也最不稳定,所以便在冲力下直接向外侧滚了出去。
汉妮也好不到哪儿去,她刚拉住芙洛拉的手臂,自己便也体力不支,差点和芙洛拉一起掉下去,好在旁边的蕾娅听到叫声,及时抱住了汉妮的小腿,蕾娅旁边的人又抓紧蕾娅,最后的人一手扒着床头,一手承受着来自几个人的拉力,咬牙苦苦支撑,身体都仿佛要被从中间撕裂。
偏偏力气大的爱玛和莉莉娅全都坐在另一侧,晃动的那一刻,由于惯力,她们的身体是朝后仰的,顶多也就是倒在床上而已,两人现在正往对面爬,准备搭救。
“小姐我来了!”
爱玛已经爬到床沿,正想往下伸手,眼前却忽地闪过一个细长的东西,这东西泛着点点莹蓝,灵活地先她一步缠上芙洛拉的身体,将她整个托起,就这么轻松地拉了上去。
“甜心……”
罗伊一边查看芙洛拉的身体,一边用几根触手将其他人草草捆住,随意抛到床中央的安全位置,很明显,如果不是她们救了芙洛拉,本没有同情心的神是不会管她们的。
芙洛拉除了手臂上被抓出一点红痕外,并没有受其他伤,罗伊嗓音艰涩地唤了她一声,嘴唇微动,却发现自己说不出其他话来。
看着她因过度惊吓而惨白的脸色,罗伊只觉得心脏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胸口又闷又疼。
他将她一把揽进怀里,紧紧抱住,芙洛拉的身体在他的怀里轻轻发抖,每一次的颤抖仿佛都在陈述刚才发生的一切,同时也无声控诉着他的失职。
胸腔缓缓滋生出酸涩之感,随着脉搏逐渐蔓延到四肢百骸。
“……不起。”少年的声音哑得厉害,话语开头的声音被劲风吹散。
芙洛拉没有回答,罗伊微微提高声线,有些哽咽地又重复一遍:“对不起。”
片刻后,芙洛拉拍了拍他的后背,力道轻得像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