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鬼城时隐时现,若有若无,如同海市蜃楼,高高盘踞在空中,像是个可怕的噩梦,它的下方离山巅较近,但却绝没有挨着,赫然是人间不该有的邪物。
在它出现的那一刻,阴云也随之升起,遮盖在鬼城上方,与阳气抗衡,使得这里的环境立刻恶劣起来,电闪雷鸣,狂风阵阵,山上的树都给吹断几棵。
奇特的是,在酆都那狰狞恐怖的城墙前,歪歪斜斜的通出去一条路,铺向虚空,尽头是一片黑暗,布满白色雾气,根本看不出那里会有些什么。
木小一知道。
它恰巧知道。
没有谁会比它更清楚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它都会看着这条路,不看不行,走不掉,也逃不开。
不如说到了后来,盯着酆都前方延伸出的这条押解之路已经成为了它为数不多的乐趣。
毕竟它哪里也不能去。
——因为它就是酆都鬼城的城门。
木槎妖的木槎,本来就是木板子的意思。木小一是木十三和一只船精生出来的妖怪,兼具他们二者的优点,本体高大漂亮,宽厚坚硬,被抓走后送来酆都,竟充做了这里的城门。
城门对酆都来说很重要,和寻常的城镇不同,酆都只有这一个出入口,再无其它的门洞,鬼卒们进出都要从这里走,他们既押回来新的孤魂野鬼关住,也禁止城中未得到允许的鬼出来。
就连高百龄,来往之间也走的是这里。
轰隆一声,一道雷劈下,白光闪过,路的尽头慢慢出现几个身影。
咯哒咯哒的脚步声传来,不像是人走出来的声响,倒像是驴骡一类的牲畜蹄声。
只见一只牛蹄首先从迷雾里踏了出来,紧接着,它的全身也暴露在木小一的视线下。
它有一个牛的脑袋,穿着一身深褐色衣服,有些像是官袍。它的手虽是人的手,衣摆下面的那双脚,却还是动物该有的样子,没穿鞋袜,就这么踩在石头路上。
而它身边,也是个打扮一致的妖怪,不同之处在于这妖怪头上顶着的,是个马脑袋,脚上是马的蹄子,一手拿着一张虎皮,一手还握着一根长长的绳索。
随着它们走近,绳子被拉动,带着被栓住的七八个鬼出来,这些鬼魂穿着不同花色、不同年代的衣服,有男有女,但全都浑浑噩噩,神情戚戚,面上带着泪,隐隐还发出哭声,飘在空中,不情不愿地被扯着向前。
木小一看到他们手上的小指头全都没了,出声道:“牛哥,这是伥鬼?”
马面应道:“对,牛头昨天打死一只老虎,没想到这老虎道行不高,收的鬼倒不少,全给我们拘回来了。”
牛头闻言不高兴:“要我说,伥鬼最讨人厌,哭哭啼啼,明明是被老虎吃了,却帮着骗人,到最后还恨不得给它们守孝似的。”
“不要这么说,他们是伥鬼,天性使然,本就是这样的。”马面劝道,“带进城里关些日子,恢复过来也就好了。”
“哼。”牛头嗤笑一声,夺过马面的绳子,“我来拉吧,你也拉了一路了,休息休息,咱们进城以后,去老纪头那里喝点酒去。”
“行。”马面摸摸怀里的纸钱,“我还有些薪资。”
“此话怎讲,今天当然是我请!”
木小一看着它们二妖交谈,往左侧走了几步,让开一条缝隙来,就算是开门了,随后请它们进去。
马面朝着木小一拱拱手,又给牛头使了个眼色,牛头恍然回神,掏出一包东西来放在地上,憨笑道:“今日是你到酆都的纪念日子,我和马面给你买了些吃食回来,你不忙的时候能咂咂嘴。”
纪念日子,纪念我被从父亲身边夺走么?
即使知道它们俩没有坏心,平时也和牛头马面相处得不错,木小一也调动不起什么正面的情绪来,满腹的痛苦与愤懑,胡乱一应声,就催促它们赶紧过去。
二妖进去后,一扯绳子,伥鬼们就也入了鬼城,从此想再出去,难于上青天。
等到时间过去了小半个时辰,木小一的情绪才好转一些,它从木板一样的身体上,幻化出火柴人一样的手脚,伸手解开了包袱,想看看里面都有什么。
东西四散掉出来,麻糖、柿饼、糕点、米粉、腊肉、红薯干、馒头、腊肉什么都有,煞是好看,堆成一堆,散发着馥郁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