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他儿子。”
宋二爷抽了口气,手里的橘子掉落在地,撞到墙角才停住,汁液碾了一路。
“草民拜见……”
幸好朱标早有预料,把他搀住,按回椅子上,耐心道:“老伯,我告诉你我的身份,不是为了炫耀或是耍什么心眼,只是想让你明白我做了什么事。”
“……什么事?”宋二爷回不过神来,呆呆重复后几个字。
“我没有找庙祝,而是找了个城隍过来。”朱标自己都觉得这话不像正常人能说出来的,连忙补充道,“意思是想让他来当城隍,实实在在管事的城隍。”
在上一次的交谈中,朱标觉得这一位庙祝很开明,不像别的老人家那么顽固,虽然也有自己的思考和想法,但懂得百姓们拜城隍只是要找个心理寄托,容易变通。
这次听了他的话,宋二爷果然没有辜负朱标的信任,他甚至顾不上为朱标的身份而有所反应了,追问道:“城隍还能找人当?是说装样子?带面具跳大神?”
“不是人,是只鬼。”
再开明的庙祝也受不了这个,宋二爷的惊慌几乎要写在脸上,他皱起眉毛,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朱标,如果不是意识到身份有别,恐怕还会用手试试朱标有没有发烧。
“他本来是洪都一战中牺牲的将军,因为放不下一统中原、能让百姓们安居乐业的愿望,所以变成了鬼。”
主持祭拜一类的工作久了,宋二爷对神鬼之事的接触比普通人要多很多,他明白化鬼是因为心有不甘的道理,抵触不知不觉没了一大半。
“老伯,我们都知道民间神话里的故事都是假的。”朱标道,“可前段时间我得到一个鬼城,如果有城隍爷替冤魂平反,我就能将已经没有威胁的魂魄收入城中,维护人间秩序。”
“传说里城隍差不多也是干这个的,你是特意这样做?”宋二爷迟疑道。
“还是不同的。冤死的鬼生前也是人,他们在城隍这里告状,消息会传到官府那里,核实真相后缉拿罪犯,不仅还死人公道,还给活人造福。”
“自古以来,人是人,鬼是鬼,妖怪是妖怪。”宋二爷凭借朴素的价值观和世界观,发现了最根本的问题,“朱家已经有了镇妖处,加上城隍,加上我们,你可就把这些都管了,管这么多做什么?管的过来吗?”
“这是该做的事!”朱标道,“没人去管,放任自流,怎么能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
宋二爷半天没说出话来,各种各样的往事在他心中浮现,数不清的人因为饥荒、战争、妖怪、恶鬼而死,数不清的小吏在收租,数不清的捕快和他索要本不该给的银子。
在朱标说出自己是谁的时候,宋二爷是害怕的,为自己之前不当的言论,怕他怪罪,怕他事后开刀。当讲出要让鬼来做城隍时,宋二爷更是充满不信任和恐惧。
官老爷们为了自己的钱,什么做不出来?
他活的够久了,知道很多痛苦的事情。以前红巾军怎么起义的,黄河暴溢,强征了多少老百姓?他们哪想治河,是为了自己的盐场。
多惨啊,那些尸体就堆在一起,身上半块布也没有,浑身上下没有肉,皮包骨头,全是黑泥……
多少自称义军的人来来往往,搜刮了乡亲们家里的粮食就走,说是要抗元,要让汉人能活,可是他们来过一趟又走远,活下来的人过的日子还不如从前呢!
现在依旧是打来打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老伯,你同意吗?我把他喊来,你看看,以后你还当庙祝,其实我是想请你指点他该如何与百姓们交流,没有人比你更合适。”
近在咫尺的声音让宋二爷的思绪重新飘到另一个方向,荒芜的尸横遍野的画面变成了镇妖处门前堆放的馒头与瓜果。
他记得前些日子自己去喝豆浆的时候,听到老朋友胡老汉讲的故事,能报答黄金,那里面的道长似乎也是好人。
罢了,试试吧,又不会少块肉。
“行,我看看。”宋二爷道,“后,公子,你想让我做什么?”
朱标道:“城隍若要负责人鬼的交流,一定得能让百姓们信服,愿意来庙里自发上香报案,所以我想请你告诉他几个乡亲们的难处,由他去解决,先弄出名堂,打出名气来。”
“这个办法挺不错。”宋二爷脸色和缓许多,“要是这么开始,我觉得大家伙肯定高兴,都乐意多来看看。”